第8章 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知玉院里,小梅跟小兰出去办事,就剩下小菊在房里伺候着。
小竹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跟宋妙见了礼,就坐在她床前的脚踏上说话。
“姑娘,真让您说着了。念秋的弟弟确实病了。”
小竹现在也不喊少夫人了。
她说话时声音轻慢,眼神里满是真诚:
“那厨房的刘大嫂子,是这伯府里的出了名的顺风耳。奴婢拿了二百文钱去找她,说少夫人想吃些清淡又滋补的,请她炖个鸽子汤来。
那刘大嫂子很是高兴,说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拿着钱来请她开小灶的。极是热情的就拉着我说话,将这府里上上下下说了一个遍。
说那念秋啊,她有个弟弟,自打出了娘胎,就一直娇生惯养的。
念秋她娘奶水不好,才出了月子就拿肉汤喂着。这一来二去的,就喂坏了肠胃。
如今这小孩六七岁大了,却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每日里大鱼大肉的吃着进补,但是越补越消化不了。小孩子积食,大夫开了药,让吃的清淡些,念秋她娘又舍不得。”
小竹说着都觉得可笑:
“刘大嫂子说,念秋每个月的月钱都拿回娘家去补贴给弟弟吃肉了。最近她弟弟吃了几只王八汤,给吃伤了,流了通鼻血后,躺在床上也下不了地。念秋她娘净等着念秋的月钱,给儿子看病呢。”
宋妙轻轻嗯了一声,小菊在一旁听得噗嗤笑出了声,“连这都能打听到,这刘大嫂子也不是一般人。”
虽是玩笑话,但小菊语气中却满是鄙夷的意思,刘大嫂子这种不守规矩,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下人,在宋家早就被赶出去了。
小竹叹了口气:
“说到钱这事儿上,刘大嫂子更是一肚子的怨言呢。
说可不止是念秋发愁,这伯府上下的下人都发愁呢,这府里已经三个月没有发月钱了。
要不是少夫人成亲那日,给府里上下都封了赏钱,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宋妙轻嗤了一声,记忆里,前世她嫁到伯府后,脸上的伤还没好,陆老夫人就要让让她管家理事。
她当时还以为陆老夫人是多体贴之人,现在再想起来,她管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府里下人把欠的月例银子补齐!
至于这银子从哪出,那当然是她的嫁妆私库了!
她记得清楚,接手的那个月,陆家公中的账上,只有区区三百两,还是朝廷发放的当月的俸禄钱。
她总不可能指望这三百两管家吧?
她也不是没有去找过陆青云,可陆青云当时怎么说的?他说:“银子算什么东西?管家靠的是德行!以德服人,你拿出自己的德行来,他们自然会服你!”
宋妙记得,前世的自己很是心疼那谪仙一样的少年,不食人间烟火,不懂这管理人事的门道。
现在再想,宋妙只觉得可笑。
陆青云总不可能两手一摊跟她说陆家没钱花你的嫁妆银子吧!他那样精明自利的人,根本就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才居高临下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刘大嫂子都怪二少爷。”
小竹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宋妙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这才继续说下去,“说都怪二少爷作怪,害了少夫人。若不然,少夫人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家伙吃苦的。”
“刘大嫂子还说,老夫人说着要俭省,就把大家伙的月例银子给扣了,可往养荣院送的燕窝,那是一点也没少。”
宋妙越发觉得想笑。
陆老夫人一向如此,在这位老夫人眼里,签了卖身契做奴仆的,那就得像是田野里的老黄牛一般,吃的是草,挤得是奶!就算是不给他们吃草,活活饿死他们,他们也得一天不落的给陆家产奶!
所以陆家穷,她就十分理直气壮的不发月例银子。
但宋妙这一世,早就不准备再去管陆家的这摊烂账了!
她如今只恨不能立刻长出一双翅膀来,带自己飞出陆家!
那些从上到下的污糟事,就让它们一直烂着吧。
“念秋她那弟弟等着银子看大夫,念秋又没银子,可不就是发愁吗?
前几日封了赏钱,念秋本是要全部拿回去的,可谁知道,那银子也让老夫人给拿走了,说是二少爷年纪也不小了,给二少爷添置了一块玉佩。”
小竹又道:“姑娘,奴婢回来时,瞧见了那念秋去厨房传话了呢,刘大嫂子拉着她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呢。怕是过不了多久,念秋就该为银子的事儿,求到您这来了。”
“你自己拿主意处理了。”
宋妙嗯了一声,也不甚在意:“能拿钱拉拢人是最简单不过了。切记着,这样的人穷日子过久了,升米恩,斗米仇,给银钱也别给多。你瞧着各处有能用的,都拉拢一些。”
小竹点了点头:“是。”
总觉得姑娘如今对陆家人刻薄了许多,可一想到陆家做的事,又觉得这陆家实在是活该。
“还有件事。”
小竹交代完这一茬,又说起来另一茬:“刘大嫂子说,她家女儿灵儿今年十四了,略识几个大字,人长得清秀,手脚也很是麻利,今天求我,说是能不能让她来少夫人跟前伺候。做个洒扫丫鬟也是好的。”
小竹边说边看着宋妙的脸色,这刘大嫂子分明是瞧着良荷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就想着让自己的女儿也攀高枝了!
这样的事原本她能直接回绝了刘大嫂子的,这不是挑拨世子爷与姑娘的关系吗!
可姑娘如今想法不一样了,她就觉得还是得给自家姑娘说一说。
宋妙微微皱了皱眉,她知道刘大嫂子的这个女儿,长得机灵可爱,前世刘大嫂子求到自己跟前,自己就留了她在院里做二等洒扫丫鬟。
前世的她忙着整理府上的陈年烂账,这个叫灵儿的丫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搭上了良荷。
前世的良荷只是通房抬了妾室,但后来顾媚儿进府时却是平妻,处处压良荷一头。
良荷气不过,就怂恿着灵儿趁陆青云喝醉,去爬了陆青云的床。
那时的陆青云才刚在靖王手底下领了差事,正是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番事业,而刘大嫂子生怕灵儿被陆青云给睡了不负责,就跪在陆府大门口哭天抢地,闹的人尽皆知。
陆青云颜面尽失,冲着宋妙大发雷霆,问她如何做的一家主母?手底下竟能纵出这样污糟的人事?
而顾媚儿当时才进陆家没多久,认定了这事儿是宋妙故意让灵儿去争宠,就在那煽风点火的劝陆青云:
“许是下人们都瞧着,姐姐靠银子能进陆府,就跟着学坏了,以为爬了床就能赖上世子爷。”
为着顾媚儿这句话,陆青云又是怒上加怒的呵斥了宋妙。
那一回,宋妙极是气恼,下了狠手整顿文远伯府。文远伯府烂了那么多年,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小厮多了去了,叫她一个个都发作了,要么发卖了,要么送官。
就连顾媚儿的丫鬟云书,也因为偷窃首饰变卖,被送的远远的。
一时间,京城中到处都在说,文远伯府的世子夫人规矩严恪,治家严明!顾媚儿为着云书求到陆青云面前,陆青云也没有松口,后来,陆家的规矩立起来了,陆青云的面子也就这么保住了。
可那一年的冬日,宋妙最为宠信的丫鬟小梅,淹死在结冰的荷花湖里
陆青云最后还是将那个叫灵儿的丫头收了房,做了妾。
也因为这件事,陆青云格外宠爱良荷,觉得她谦顺和善,最是安分不过。至此开启了良荷与顾媚儿长达二十多年的明争暗斗
“姑娘!”小竹瞧着宋妙脸色不对,忙唤了一声。
宋妙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小竹,弯了弯唇角:
“我没事儿你跟刘大嫂子说,我伤了脸不愿意多见人。如今良荷是侧夫人,若是有事儿,去求侧夫人便是,侧夫人身边也需要有人伺候呢。”
小竹一听就明白了,姑娘这是不愿意沾刘大嫂子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