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婚(三)
新娘子没盼来,倒先把皇上盼来了。前来王府观礼的宾客基本都是王公大臣,平日里见多了皇上,因此也并不如何慌张。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昭明帝笑吟吟地摆手:“诸位爱卿不必拘谨,今日只谈父子,不论君臣。”
他又继续笑吟吟地走到主位坐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与皇上搭话。赵如泰斜着眼睛瞄他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懂眼色行事呢,忠义侯不在,这群人连拍马屁都不会。
终于刑部尚书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上嘴唇贴了下嘴唇好几次才开口道:“曜王殿下聪慧好学……”
还没等他说完,昭明帝便笑眯眯地接话道:“爱卿谬赞了。这孩子小时候成日里调皮捣蛋,多少宫女太监都看不住他。不过朕吩咐他背的文章他还是会乖乖背好,挺乖巧的。”
众人顿悟,原来皇上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儿子,却又不想主动开口炫耀,得他们先递个台阶才行。
王府内君臣和谐,一片热闹,花轿此时也停在了王府门外。
宗政泓跳下马,接过全福人递给他的麒麟祥云弓,分别向天、地与花轿射了三支箭,驱天煞、地煞、轿煞,虽然他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新娘下花轿,福禄寿喜到。”
全福人扶着傅白蔹走下花轿,王府大门前已经摆好了马鞍。
“新娘跨马鞍,一世保平安。”
傅白蔹前脚跨过马鞍,后脚还没有落下,全福人蹲下身子要将马鞍抽走,宗政泓上前拦住她:“不必了。”
全福人愣住了,抽走马鞍意为“烈女不侍二夫,好马不配双鞍”,曜王殿下不让抽走马鞍是什么意思?
傅白蔹却知道,他答应了哥哥,若有一日她受了委屈,便让哥哥接她回家。
反正规矩已经破了一回,那么再破第二回也就无所谓了,宗政泓干脆打横抱起傅白蔹,跨过地面上的火盆。跨火盆意为驱除新娘带来的晦气,他可不认为小姑娘能带来什么晦气。
全福人嘴一抖,心念急转,忙将新娘跨火盆的吉祥话改成了:“新娘跨火盆,琴瑟永和鸣。”
她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曜王殿下是君,君就是规矩。
宗政泓轻轻地将傅白蔹放在地上,全福人将红绸塞进傅白蔹与宗政泓的手中,红绸上缀着一个精致的红绣球。宗政泓伸出手牵住傅白蔹,两人一步一步迈进王府。
他怕小姑娘紧张,便低声与她交谈道:“方才一路上我忆起了许多与你相识之后的场景,我很确定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做我的王妃,想要与你一同生活。我可能不会爱你狂烈,但我会爱你长久。”
傅白蔹挠了挠宗政泓的掌心。
宗政泓道:“你乖一点,跟你说正事呢。”
两人轻声细语地交谈了一会儿,曜王府正厅已经到了。
宗政泓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一会儿听傧相的就是,别怕。”
昭明帝端坐在正厅主位,两侧站满了位高权重的观礼宾客。宗政泓牵着傅白蔹走进正厅,傧相高声道:
“拜——”
“一拜天地!”
所有人都一脸笑意地注视着这对新人,傅白蔹跪在地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会儿她头上很重的凤冠会不会压得她站不起来呀?那可真是要丢人了。
宗政泓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想法,自己站起身的同时又伸出手扶起她。
“二拜高堂!”
宗政泓转回身,深深地向昭明帝拜下去。拜生恩,拜养恩,拜父恩,拜君恩。父皇不爱母后,但父皇爱他。
“夫妻对拜!”
傅白蔹侧过身子,与宗政泓面对面拜了下去。她的凤冠与殿下的九龙金冠隔着红盖头猝然撞在一起,又恋恋不舍地移开。
昭明帝看了看他旁边空着的座位。皇后,至此,朕也算对得起你了。
“礼成,送入洞房!”
宗政泓牵起傅白蔹的手亲自带她去卧房,全福人尴尬地把自己刚刚伸出去准备要扶新娘子的手收回来。这曜王殿下怎么还抢别人的活干呢?
另一名全福人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她,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两人。
宗政泓牵着傅白蔹进了卧房内室,朝全福人摆摆手:“接下来的事我都清楚,揭红盖头喝交杯酒么,你们先退下去吧。”
全福人:?
一路跟过来,她们已经麻木了,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声曜王殿下真是放纵不羁。至于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话,自然没有人去说。还是那句话,曜王是君,君就是规矩。
全福人退出去了,宗政泓伸出手,深吸一口气,揭下了傅白蔹道的红盖头。
卧房内室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莹润的光照着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鬓发如云,洁白的眉心灼灼开着一朵桃花。凤眼眼尾拖着薄红,妩媚风情却又楚楚动人。此时此刻,这双动人的眼睛正望向他。
宗政泓呼吸一窒。
傅白蔹声音软软地撒娇:“殿下,快帮人家把这个凤冠拆了,人家脖子都要被压折了。”
宗政泓回过神,帮她拆下繁复的凤冠,捧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咋舌道:“这凤冠竟如此重,辛苦你了。”
傅白蔹揉了揉脖子:“这凤冠我可是从上午戴到下午呢!不说这个啦,殿下,我们先喝交杯酒吧,外边还有宾客等着你呢。”
宗政泓失笑:“你这语气老成的像是成过好几次婚的。”
桌子上摆着两只红宝龙凤缠金杯,宗政泓将清凌凌的酒倒进杯子里。他执起龙杯,又将凤杯递给傅白蔹。
“抿一口便好。”
两人的胳膊环绕,发丝纠缠,呼吸也交错在一起。傅白蔹长长的睫毛轻颤,宗政泓方知面前的小姑娘其实很紧张。
他轻声道:“阿蔹,我们百年好合。”
饮过交杯酒后,宗政泓命王府侍女上了几道好克化的清粥小菜,他摸了摸傅白蔹的头:“你整整一日没有吃东西了,你先用着,我去去就来。若我回来的晚,你便先上床休息吧,不用等我。”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嘱咐了一句:“被褥底下撒了桂圆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你皮肤娇嫩,小心咯到。”
傅白蔹捂着心口:“殿下莫要再说了,否则我可舍不得让你走了。”
宗政泓清浅的眸子盯着她,明明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却莫名透出一种压迫感:“等我回来收拾你。”
然后他便去了正厅招待宾客,不过没有人敢灌他酒,毕竟昭明帝虎视眈眈地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胆敢灌朕儿子酒试试”几个大字,因此宗政泓去了正厅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宗政鹏他们本想闹洞房,却被宗政泓一个眼神吓回去了。宗政鹏心里委屈得很,难道他的模样已经凶恶到了会吓到皇嫂的程度?
昭明帝心满意足地见证了大皇儿娶正妃,余光不知怎的就瞄到了站在他旁边的二皇儿。昭明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人家老三都定下王妃了,虽然那个王妃他不甚满意,但好歹是个人。
这老二,该不会永远与他的那些兵器搭伙过日子吧?
宗政安一直面无表情地观礼,时不时面无表情地鼓掌。若不是他身上有一点红色,别人都要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内室。
龙凤花烛已经燃起来了,傅白蔹去掉了所有钗环首饰,乌发如瀑垂在肩上,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唇色如樱。
宗政泓站在床前,眼尾微压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他虽然没有喝太多的酒,脸颊却也爬上了一层红色。
傅白蔹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人,眼波一转:“殿下,‘煎药’吗?”
龙凤花烛彻夜燃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拢雾便等在了房门外。
“拢雾姑娘,您能给我们讲讲王妃喜欢吃什么吗?”
“拢雾姑娘,王妃喜欢什么颜色的锦缎呀?”
“拢雾姑娘……”
几个王府侍女缠着拢雾询问傅白蔹的喜好,昨日大婚,凡是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瞧见了王爷待王妃是何等用心。做下人,最重要的便是会看眼色、跟对人。
拢雾倒也没有端着架子,凡是她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侍女们感激地道谢,同时又在心里庆幸王妃的陪嫁丫头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不然她们可就惨了。
内室。
傅白蔹一醒来,便发现宗政泓盯着她发呆。她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嘶哑。只不过她还没有脸红,宗政泓倒先脸红起来了,他披衣下床倒了一杯水,又将傅白蔹扶起来。
傅白蔹喝了一口水,发现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宗政泓一直盯着她,突然没头没尾道:“我收回昨日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昨日我说‘我可能不会爱你狂烈,但我会爱你长久’,我现在收回这句话。”
傅白蔹坏心顿起,她极其刻意又娇娇弱弱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殿下的确狂烈。”
宗政泓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替她揉捏:“一大早便勾我是吧?我们今日可是要去宫里拜见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