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无债一身轻
018 无债一身轻
拖拉机开出城关，过了崇武溪大桥就进入了城郊镇。
城郊镇这几年发展也蛮快的，利用靠近城关的地理优势，很好地承接了城关分流出来的县机关部分单位驻地，新的单位部门的进驻又带动了人流，带来了各种的商机，盘活了城郊镇的经济发展。县人民医院原先在城关的住院部日益满足不了人民群众看病治病的需求，在城郊镇潭吉路旁新建了一幢九层楼的门诊住院大楼。并在大楼后方圈了二十亩田地，规划还要盖上内、外科等功能大楼。拖拉机经过人民医院门诊住院大楼，肖基树老远就瞧见了在医院大楼门口等车的村头李大爷。停下拖拉机，大家招呼李大爷上拖拉机回村。李大爷见着拖拉机上的众人顿时眉开眼笑，在王雨航等人的帮助下成功地上了车斗，坐在了王富贵的身旁。
“老伙计，咋的啦，哪儿不舒服到这地方？”王富贵给李大爷分了支烟问道。
李大爷大名李有田，快七十岁了，头发花白，但精神气不错。接过烟点着火，瞅着王富贵大声说道：“富贵哥，我好着嘞。是我那女婿，最近遇上点事，在心里憋出病来着，这不，前天到医院检查，血压都有一百七啰。昨天我女儿捎话让我过来开导开导女婿，我这是刚跟女婿说完话出来。”
李大爷老俩口只有一个女儿，早年嫁给了城关的一名干部。女儿女婿倒也孝顺，接他俩口子到城里住。可李大爷是在农村自由习惯的人，在县城里待不惯，又回到肖山冲，他老伴儿只能一起陪他回村住着。逢年过节的女儿女婿就接他两口子到潭阳，节后又回肖山冲，村里人羡慕着呢。
李有田女婿叶秋词是潭阳县农资公司的经理，一把手，每年化肥紧缺时村支书王德一总要拉上李有田一起到潭阳买化肥。别的村还在为买不到化肥干瞪眼时王德一已经将化肥拉到肖山冲村里了。
王富贵说道：“啥事让你女婿愁的？”
“听我女儿说是今年年初，他们单位进了一大批的薄膜，滞销，都积压在仓库里，马上要进化肥了，他正愁进化肥的资金呢，上边领导又让他再进一批薄膜帮领导解决上头的薄膜积压问题。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李有田将烟灰弹出车斗，无奈地说道。
王雨航听父亲讲起过，去年年底蓝坪地区曾发动各县的农业户种植大棚蔬菜，包括地区农资公司、潭阳县农资公司都准备好了配套物资，其中就有大批量的薄膜。可谁料到这事就没有了下文，发展大棚种植没了影，这可害苦了农资公司一帮子人。
王富贵吸了一口烟看了看身旁的李有田，并不言语。
李有田又说道：“这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女婿正发愁着呢，你们说这事发愁有什么用？”
王德成见李有田丢了手中的烟屁股又递了一根烟给他，李有田接过烟顺手就点上。
王雨航说道：“李大爷，秋词叔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事倒是没什么，就是这事闹的，呵，他也想开了，借着这次住院刚好清静清静，多住他几天，眼不见心不烦。”
……
过了龙乡，拖拉机缓缓驶进土路。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了下来。天上渐渐布满了乌云，太阳已不知去向，变天了。一会儿，闪电夹杂着阵风撕扯着乌云。乌云却又重新聚拢，在空中奔驰，黑压压的，令人胆战心寒。空气中弥漫着一份压抑，不一会儿吧嗒、吧嗒，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不缓不慢，井然有序的敲打在拖拉机驾驶座顶蓬上，敲打在大竹筐上，敲打在众人身上，也敲打在山川田野上。
肖基树加大了油门，拖拉机轰轰轰轰地吐着黑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似乎想避开这阵雨的锋芒。
雨点越来越密，遮掩了众人的的视线，那些田野里劳作的人们奔跑着找地方避雨。
王雨航脱下身上的衬衣盖在王富贵的头上，李有田和王德成也压低了身子，躲在驾驶座的后方，正好能避开雨点儿。
到了村口，刚停稳了拖拉机，众人不等卸下竹筐等物品就奔王家堂屋而去。擦去头发上的雨水儿，身上还不曾湿透。
滂沱大雨伴着阵风开始在村中肆虐起来。雨柱从天而降，像成千上万支利箭飞速射向大地，势不可挡。树木在挣扎，左右摇摆，拼命抓住大地，做最后的努力；鸟儿在雨中飞奔，想逃离大雨的侵袭。打开着的门窗被风雨抽打得啪嗒啪嗒地剧烈地左右晃动，屋檐下雨水很快就像断线的珠子泻下来。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风，也屏住了呼吸，村中一切变得非常幽静。远处，一只鸟儿站在屋顶上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近处，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滴落在路旁的小水洼中，发出异常清脆的音响。不一会儿，一条彩虹挂在东边的天空中，发出七彩的光芒。
家中的林月琴和众人将大竹筐卸下拖拉机，搬进仓间，并将其他一应物品摆放好。
王雨航对走出堂屋的肖基树说道：“下午你要好好休息，明天你可要跑上两趟潭阳哦。”
“你放心，一定耽误不了你的事。”肖基树说完就朝拖拉机走去。李有田跟王富贵打了声招呼也紧随着肖基树走出王家堂屋。
王雨航回到屋里，见到王雨祥坐在床边嘟着嘴一脸的霜色。这家伙肯定是埋怨今天没有带他到潭阳而生气了，赶忙说到：“雨祥，今天早上见你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明天，明天哥一定带你去潭阳。”
王雨祥说道：“明天再也不能忘了你答应的事。”说完起身走出屋子到灶间帮着林月琴择菜去了。
还不到午饭时间，王雨航就将从省城返家后的贩卖田货收入从衣柜里翻出来整理了一遍。一叠80版的百元新钞有38张，3800元，这些大部分来自收购点给付的田货款。新版的十元钞和十元的大团结一共有1560元，五元钞共有105元，合计5465元！这年头国营大厂的工人每月都才一百二、三十来块的工资收入，一家人忙活了半个来月赚了5465元，这可是一笔巨款。
王雨航微微颤抖着捧起这些钱，心中激动之情难以平静，嘴里5465、5465轻轻念个不停。谁能想到就这短短十几天，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用自己生脆脆的肩膀硬是担起整个家庭的重负迈步向前呢。
王雨航将这些钱一摞摞地整理好，放在床铺上。到堂屋把爷爷和父亲请到了自己的屋里。
进屋后王雨航指着床铺上的几摞钱对王富贵和王德成说道：“爷爷，爸爸，这十多天来辛苦你们了。这些一共有五千多块钱，都是收田货所得。”
闻言，王德成为王富贵点烟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么多啊”王富贵说道。
“我还以为这阵子收田货应该有三千多呢，竟然五千多，真想不到！”王德成点着烟，深吸了一口说道。
王雨航对二人说道：“家里因为奶奶治病、我和雨祥上学落下的债还有不少没还给人家。爷，爸，我想将这些债拢一拢，看看有多少。家里留下收田货的本金，其他的都可以用来还债的。”
王德成说道：“今天高源村会送田货来，收购款还是要多留点。”
王雨航说道：“嗯，留个两千应该够周转了。”
王富贵对王德成说道：“德成，你去把欠条都拿过来。”
“好的阿爸，我去左屋拿。”王德成说完转身去左屋拿欠条。
林月琴与王雨祥择完菜，却见王德成手上拿着一叠的欠条走到王雨航屋中，她俩也好奇地跟着走进屋内。
王雨航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一叠欠条，一张张地计算着。
欠林月环560元；
欠林民荣300元；
欠王富强500元；
欠王德顺150元；
欠王德海180元；
欠王富成110元；
欠李成盛230元；
欠肖朝清220元；
林月环就是省城的大姨了，林荣民是王雨航的小舅，也在省城，是一所中专学校的老师。欠款共计八笔，最多的一笔是省城的大姨560元，最少的是村里的王富成110元。总共是2250元。这些年王德成与王富贵辛勤的劳作，除去生活所需的开支也还了一部分的债，但还是剩下不少。
王富贵往地上丢了烟屁股，用脚踩灭了，又点上了一支烟。家里欠了多少他心里清楚，大孙子有本事，才这么几天就能还上陈年旧账，他内心高兴着呢，他这个大孙子有本事！
林月琴难掩心中的波澜，走到王雨航身后，轻轻地抚摸着王雨航的后脑勺，眼中满是柔情。
王雨航数出了2750元钱递给王德成说道：“爸，这里2750块钱您和妈妈拿着，先还给人家。剩下的500块钱家里备着零用。这些年你和妈辛苦了。”说完他又数出500元钱塞给王富贵说道“爷爷，这些钱您拿着，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剩下的两千多块我就留下来收田货周转了。”
王德成接过钱也不说话，脸上满是笑容。
王富贵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500块钱连忙说道：“雨航啊，这些钱你还是留下吧，多留点本钱。”
“爷爷，您就收下吧。”王雨航将王富贵伸过来的钱又推了回去。
这时前屋的李秋娣大声说道：“老头子，雨航给你的你就收好，以后留着给雨航说媳妇儿。”老太太的语调里充满了欣慰。
王雨祥接过话头：“奶奶，我也要娶媳妇的。”
屋里众人听到后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这笑声是多么的爽朗，多么的幸福。
无债一身轻，说的就是王雨航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