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她们就在这里
正房内，大红喜字高悬。
红烛跳跃，缓缓落下一滴烛泪，雕花拔步床上端坐着一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嫁娘”。
大红盖头下，霍景昱紧闭双眼，忽而蹙眉，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梦魇。丝丝缕缕阴气像攀缘的藤蔓一般，静悄悄地从地面缠绕而上，裹挟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好似缥缈的烟尘一般，逐渐飘散，又在某处重聚。
“这是夫人刚为少爷您物色的新媳妇，少爷您看看喜不喜欢？”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拉过身后瑟缩着的女孩，把她推到小少爷面前。
女孩很瘦弱，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身上穿着粗麻布衣裳，袖口和裤脚都明显短了一截，还打着好几个补丁。
面色苍白的小少爷轻轻抬手示意：“你抬起头来。”
一双清亮的大眼映入眼帘，小少爷愣了一下，问女孩：“你今年多大？”
女孩把头低下去，颤抖着不敢回答。
嬷嬷替她答道：“她今年九岁，她爹欠了赌债，还不上，就把女儿卖了”
嬷嬷还要继续说，女孩把头埋得更深了，肩膀一抖一抖，紧紧攥着衣角，尽量不发出抽泣的声音。
小少爷站起来，轻轻拉住女孩的手，十二岁的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你别怕”
他话未说完，捂嘴咳嗽了几声，像是支撑不住一般扶住了桌子。
女孩赶忙搀住他，扶着他坐下。
小少爷冲嬷嬷点头：“就她吧。”
霍景昱此刻的意识漂浮在一个奇怪的维度，在这里他可以看到过去发生在苏家的一些事情。
苏家祖上本是书香门第，但到了后来逐渐没落，这一辈的苏老爷没有求取功名，而是靠发国难财起家，成了本地有名的暴发户。
苏老爷膝下唯有一子，偏生这苏小少爷身体不好，遍寻名医都说他活不过十五。便有那和尚道士给出了主意，说要给小少爷娶一门亲冲喜，或能让小少爷身体好转。
苏老爷不通文墨却很好面子，总想跻身上流名门，只是苏家虽然富有，但出身却为贵族名门所不齿，根本没有哪家闺秀愿意嫁过来，更别提是给病秧子冲喜了。
于是苏老爷便想了个法子，去街上买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自己培养成闺秀，这样或能和自己的儿子匹配。
穷人家的女孩子连字也不识几个，更别说学习琴棋书画了，可是小少爷的身体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渐渐地，苏家开始揠苗助长，学不会，就动辄打骂，或是关进禁闭室，甚至好几天不给饭吃。折磨不过一两个月，那女孩便死在了禁闭室，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烂成了一堆白骨，成为后来禁闭室的头骨之一。
苏家并没有收敛，而是继续采买女孩，反正那个年代，吃不起饭卖女儿的穷人家多的是，苏家有的是钱，一个没了再买一个就是。
整个苏家都没有把这些女孩子当人看，甚至比不上夫人养的一条狗。以至于到后来，还有一个女孩只是因为打碎了花瓶，惹苏夫人一个不顺心，就被苏夫人让人用脚活活踩死。
直到小少爷终是没挨过十五岁，苏家老爷夫人彻底疯了，又买了一个姑娘，要给儿子配冥婚。
成婚那天，是中元节。
道士说这天鬼门大开，苏小少爷的魂魄会回来，和这位新妇结成百年之好。
端坐床边的新嫁娘穿着繁复的红嫁衣，盖着绣了鸳鸯的红盖头，她的身边，是小少爷的牌位。
红烛摇曳，一缕阴气渐渐攀上新妇的脚踝，缚住她手脚的红绸带缓缓地滑落在地
子时，传言中鬼门大开的时辰。
送走了宾客，苏家老爷夫人收起脸上伪善的笑容，示意下人关好大门，领着一堆家丁往新房里去。
为首的家丁手上拿着一把利刃，一会他便要用这把刀将新妇送去见少爷。
到了新房门口，家丁还未推门，门便自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红烛“唰”地一下灭了，管家手上提的灯也同时熄灭。
“没用的东西，还不掌灯。”
苏老爷气急败坏，都到这时候了，千万不能出差错，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等到管家摸索出火折子吹亮，还没来得及点灯，众人就借着那一丝光亮，看到一身红衣的新嫁娘，僵直地立于门后。
她缓缓地掀开头上的红盖头。
离得最近的那个家丁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手上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火光明灭间，那张脸变了好几个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记起，这是那些女孩的脸
霍景昱再次睁眼，看到的是一双美得让他心惊的眼睛，很熟悉，但忘了是谁。
“你是谁？”
霍景昱被放倒在床上，顾淮坐在他身上，一把一把地薅下他身上的阴气，闻言根本无暇回答，继续忙她的。
霍景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身上的人忙前忙后，意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拢。
她的长发不时撩过霍景昱的脸和脖子，让霍景昱觉得，有点痒
“我再晚一点过来，你的魂都要被吸干了。”
顾淮一边扯一边把阴气团起来，像绕毛线一样，慢慢地把霍景昱从阴气团里完整地剥出来。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哑着声音喊她。
“顾淮。”
顾淮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还在确认他是否有受伤。
“顾淮。”霍景昱又喊她。
顾淮查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问题，听到他不停喊自己的名字，以为他伤的是脑子，捧着他的头惋惜道：“啊？你不会傻了吧？”
霍景昱满脸黑线：“我没事。”
确认霍景昱没事，顾淮翻身坐起，刚才她只顾着先救霍景昱了，根本没来得及查看这里的情况。
“看来鬼主并不在这里。”顾淮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气息。
霍景昱这时也坐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轻轻摇了摇头。
“不，她们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