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禹和我们住在同一座宫殿里，虽然这样，但后来的日子里，我总与山神在一起，就很少再见到这小孩，他似乎很害怕山神。
不过这不能怪他，冷冰冰的山神成天板着一张脸，艳艳的红唇也和刚吃了小孩似的，在陌生人眼里确实吓人。
而我与山神是完全相反的极端，雪莲虽然生在极寒的雪山上，却拥有天地间少有的热烈性情，小朋友都喜欢我的。
现在的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十岁小屁孩，自然也无法免俗。
那日山神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只听说与南方的祝融有些关系，我鲜少闲了下来，刚晃悠悠在后花园摘了个果子吃着玩，扭头就看见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旁边的草丛边上晃来晃去，鬼鬼祟祟的。
“小朋友——”
我拉长语调唤道。
他不搭理我。
我随手把手里刚啃了一半的果子扔出去，他“哎呀”一声捂着脑袋站起来。
“母——”
他被我瞪了一眼。
“姨姨。”
“乖，过来。”我朝他招招手，他像条小狗一样朝我跑来。
“刚才在干什么呀？”
他正撞上我心情好，所以才有闲心逗弄两句。
就像最早最早以前的雪莲和山神，但我对于他怀着与山神不同的情绪。
每每见到他，我总想起羽山的鲧，焦黑皲裂的皮肤纵横血色的沟渠，无所畏惧地迎着头顶危机暗伏的天雷，朝我和山神呲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这便是人对于神的态度，时间无法改变，努力同样无法改变。
出于怜悯，我分出一丝耐心，以神的身份同禹相处。
但我把他当人，他却老想当我儿子。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口误将我喊成母亲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耳朵。
小屁孩耳朵根硬硬的，正和他犟驴的性子一样。
“你怎么老想占我便宜？”我故意凶巴巴地问他，“谁教你的啊？谁和你说我是你母亲？”
他委屈巴巴地抽抽鼻子，一副小可怜样儿，“昔追大人说，说是您为禹命名。”
我就知道。
昔追，我记住你了。
“然后呢？”
“然后书上说，说，说您就是我的母亲了。”
说完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过依旧没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拉着他后衣领，拎小鸡似的。
“那是个意外。”我故作高冷道，“下次不许这么叫我了，我才不是你母亲。”
我松开他，他一步蹦到我五尺之外，看起来是个安全的距离。
“好的。”他乖巧点头，“母亲。”
小兔崽子。
我承认，我有些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幼稚，我与十岁的禹展开幼稚的追逐，他一边跑一边笑，好似从没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候。
我们跑到山巅，累了就一头倒在张满杂草的废弃祭坛上，我先躺倒，他跑了一会儿发现我没在追，于是也走过来躺到我身边。
我们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至少我抬手没办法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
他跑累了大口大口呼吸，我是一个懒惰的人，一向懂得怎样让自己舒适，刚才的追赶对于我来说不过闲庭信步，我只是逗他玩玩。
“你可真粘人。”我嫌弃地同他搭话。
我依旧无法适应安静的空气。
他扭头朝我望过来，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像条小狗似的，饿晕了脑袋终于等到主人回来，却只巴巴望着，什么都不说，乖巧极了。
奈何雪山的雪莲郎心似铁，只有山神能够打动我，除此之外，我在旁人眼里就是冰冷的美貌大姐姐！
就像山神那样，虽然没有她那么美貌，但雪莲这个品种，不管化形后是男是女，都要比正常人漂亮许多。
“干什么这么望着我？”我不解风情道。
我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有想要叫我“母亲”。
“叫姨姨！”我急忙阻止道，“再叫母亲打你哦。”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望了好一会儿，见我依旧没有反应，才不情不愿地小声叫了声“姨姨”。
他说：“昔追大人从不会同我这样”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每说到昔追我就来劲了，兴致勃勃追问道：“哪样？”
“像我们刚才那样，母，姨姨会陪我玩。”
那就是说我幼稚呗。
“刚才只是个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在同一个小孩做无谓的解释，试图让他相信一株名叫小草的雪莲其实是很高冷的。
然而事实是，自从那日我被山神拉着手腕，娇滴滴地撒娇娇得人神共愤以后，就没有人再愿意用看待正常人的眼光看我了。
这其实不是我的问题，与她在一起，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请了清嗓子，同小朋友禹一本正经道：“现在我要开始冷漠严肃了。”
半个时辰后，当我第四次说到我与山神的第一次见面，并忍不住在禹面前发出一声痴痴傻笑时，我才终于意识到——
高冷是不可能高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高冷起来。
但我小草，始终有着一颗追求高冷的心，就像向日葵追求阳光，就像野猪追求泥沼，我追求高冷的性格无果，退而求其次去努力追求高冷的山神。
就是这样的，我为我的痴心找到了体面的理由。
但很显然，禹对此抱以相当的怀疑态度。
“姨姨。”他直直看着我，眼里写满某些无法形容的嫌弃，姑且可以算作，乖巧的嫌弃。
“你不要这样子。”他皱起粉粉的小鼻子，像只挑食的小猪，“这样子好傻的。”
小兔崽子！！！
我俩才认识多久啊？
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你什么意思？”我故意板起脸，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又严肃。
但禹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望着我吃吃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我，一点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屁孩，就喜欢看我出洋相。
“干嘛啊干嘛啊。”我凶巴巴地抬手挡住他的视线，处于某种自己也不清楚的担忧。
一种看似毫无必要，却依旧有可能发生的担忧。
人类寿命很短，成熟相对花费的时间也更短，再有十年八年，或许只是一眨眼，禹就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