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火红的大鸟在空中盘旋,赤金的火羽垂下星星火点,纵览全观,燥热的风是红色的,飘摇的云是红色的,我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入目一片血红。
还有翅膀,我有一对血红色的翅膀,在血红的夕阳下泛起淡淡的金,高贵又热烈,是与山神截然不同的感觉。
我就是那只火红的大鸟,我在空中盘旋,低头便能看见赤红的土地,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那么那么孤独。
然而此时的我,似乎很享受这种孤独。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从来不是个乐意享受孤独的人,曾经作为雪莲的时候,我总是拥有山神的陪伴,昔追总是陪在我身边,我不喜欢独自一人的感觉。
可在这里,孤独似乎,感觉不错?
这儿是哪里?
我是这片广袤天空之下唯一的生灵,没人能够回答我的问题。
每当我试图回想,便会出现一阵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压迫着我放弃思考。
我仰头看见火红的天空,似是天威大怒,将要降下神罚。
我感到深深的无奈,深深的气馁,还有绝望,我想要沉入深渊,带着这浑身的羽毛,还有无法回忆起的一切。
是雪莲还是火红的大鸟?
我应该是谁?
我究竟是谁?
“小草。”
我听见昔追的声音,在画面之外,忽然击碎虚幻的梦境,将我带回现实的世界。
我睁开眼睛,她坐在我身边,我躺在床上,她就在我身边,离得很近很近,我只需要轻轻抬起手,甚至可以摸到她瓷白的脸颊。
起初她脸上没有笑,见到我醒来,睁开眼睛了,才匆忙挤出点勉强的笑意。
她叫我:“小草。”
她盈盈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是春天新生的柳条,在故人重逢的旧岸,那么那么不真实。
“昔追?”
我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许多年没说过话,脑袋也是木木的,耳边依旧环绕着呼啸的风声。
“嗯。”
她轻轻的回应像是因为风势飘飘落在洁净窗台上的白色羽毛,忽然一下将我从梦境的喧闹混乱中拉了出来。
四周很安静,我抬起手,淡粉的指尖只有一点点血色,谁为我修剪了指甲,甚至还将边缘的锐利打磨得平滑可爱。
谁为我修剪了指甲?
山神扶着我坐起身,她说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十年了,我们就在这终北国停留了十年。
十年,许多事情有了改变,但大多数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面貌。
十年对于拥有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寿命的神仙来说很短,如同睁眼闭眼,百年也不过尔尔。
山神她不介意等我十年,这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可是十年前,最后那一眼,我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昔追。”我叫她,像一只依赖的小鸟,眨眨绿豆大点的小鸟眼睛撒娇。
她抬手摸摸我的脑袋,就像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鸟。
“嗯?”
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手上的动作也是很温柔的,是除我以外,旁人永远不可能见到的温柔。
“当初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她那么决绝地往前走,不管不顾地低着头,对我的呼唤对我的恳求充耳不闻,我以为她不要我了。
我的十年与她的十年不一样。
我的十年不过一瞬间。
而她的十年,我透过她眼底浅浅的青黑,看到她那充斥着担忧与内疚的十年。
“没有。”她不承认我的指责,“我没有不要你。”
明明就有,还不承认,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又心虚又委屈。
我也像个小孩,追着问个不停。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局促地将双手放到膝盖上,没敢抬头看我。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我看见她眼里地泪光,还有快要控制不住的哽咽。
“当初为什么不理我啊?”
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那时冷冷的风,先吹过她,再吹过我,将独属于她的浅淡清香带到我鼻尖,将她洁白的衣裙吹起,飘飘然落进我眼帘。
世间万物都在轻巧风声中表露言语,只有她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理我啊?
“忘了。”她轻描淡写道。
“啊?”我被她这么一下搞得有点懵。
“小草。”她端正神色,认真说,“十年不短,足够忘记很多事情。”
“所以你忘了?”
她乖巧点头,“嗯。”
什么歪理。
那我也不讲理了,我无理取闹地把嘴一扁,眼泪啪嗒啪嗒的说掉就掉。
“你就是不想要我。”
“就是不喜欢我。”
“就是不想再搭理我了。”
“昔追,没有爱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苍白。”
“昔追,没有爱了!”
我像只大清早吵个不停的烦人小鸟,而她就是那个每天早上都会被我吵醒的漂亮仙女,因为被烦人小鸟吵醒,所以顺势起身推开窗户,脸上没有任何愠色,也没有别的表情,足够温柔,又足够冷漠。
她往我边上靠了靠,伸手拉住我的手,依旧冰凉的手掌,轻轻合上我的手掌。
她的五个手指与我的五个手指紧紧相扣,气氛一下子炙热起来了,我闻到熟悉的清香,似有似无飘荡在我身边,似有似无地诱引我犯罪。
“十年好长。”她轻声埋怨道,“小草,我好想你。”
是想念我,还是想念与我在一起的罪恶滋味?
“别想那么多了好吗。”她软声诱惑道,“让我们好好享受当下,好吗?”
我被她抬臂拦进怀里:
昔追,你变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这么叫人难以自持!
其实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她,就算只是轻轻一勾手指,我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愿意为她陷阵冲锋,愿意为她做一切不愿意为旁人做的事情。
我愿意为她牺牲一切,岂止这小小一点点原谅。
十年后,我们的罪恶再次上演,我以为我还是那颗小草,天真可爱,珍贵脆弱。
可是十年足够发生许多变化,这期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困在梦里,被她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