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卫之计
南朝对商人的打压在南安帝这一代有所收敛,毕竟云家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虽无法大幅度推崇商业,提高商人的地位,但也不可拖后腿。
可哪怕商业不受打压,相较于农业来说,地位也极低,普通商人别说是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了,就连税收都是一大难题。
韩家因是皇商,地位不同于普通商人,税收可减免一部分,但府军,是韩家从未想过的。
也不说韩家,估计整个永州城乃至永乐郡,都无人敢提,在府中成立一支军队啊,此事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诛九族的!
“锦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韩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头一惊,但也不急着否决她的提议,她知道韩霜锦不是无法无天的。
“祖母,孙女知道。”
韩霜锦重重点头,其实称之为府军并不恰当,她想要的是类似于死士那样的存在。
如今韩氏对外的敌人明面上看起来只有高氏,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为何高氏就这么恰巧来到了永州城?又为何这高氏又做起了布匹生意,公然和韩氏打擂台?
要知道,这高氏可是因为做了错事才被逐出永乐城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张扬。
除非,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仪仗,比谢伦这个永乐郡郡守还大!
韩霜锦想到此事顿觉不安全,心里便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昨夜思来想去睡不着,今日便早早起来和韩老夫人商议一下。
“锦儿,此事不行。”
韩老夫人看她不是说笑的,当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管韩霜锦有何打算,此法都非最优解。
“祖母”
韩霜锦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她没有说明白,就把自己想要的人和韩老夫人解释了一下。
“那便不算是军队。”
韩老夫人听完了她的话,对她想要的人有了些许把握。
若真是军队,那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韩霜锦去做这件事,但依据她的筹划,应当称为护卫才是。
不过这护卫隐于众人之下,见不得光,是一个很好的保障。
如今想想,若是韩升平那时有这么个底牌,或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韩霜锦也是在为十月后的入京做准备吧。
“不是军队,是暗卫。”
韩霜锦笑了笑,自己方才的府估计是吓着韩老夫人了。
在南朝,若是有人私下组建军队,制造盔甲,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哪怕是在铁匠铺提一嘴自己要铸长枪或者佩剑,那都会被扭送官府。
官府对利刃的把控极严,就连铁铺每月售出的菜刀都会标注买家的姓名及住址便于后续核查。
“你可想好了用什么人?”
韩老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其实此事在韩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应该开始着手安排了才是。
但不知为何一直也没有安排,韩升平也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韩少时,才慢慢有了这么一支忠心的护卫。
如今韩霜锦为韩家的家主,自然应当准备几分保命的手段,丢了皇商之位事小,但丢了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奴隶和孤儿。”
韩霜锦毫不犹豫,在这个时代,她已经抛却了不少不应当有的怜悯和愁思,社会是在不断进步的,如今的她只是沧海一粟,决定不了什么。
若是她真的想改变,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韩氏的皇商之名,再借由韩氏将自己的影响力推出去。
只有听到,才能看到。
等女性的力量真正被看见了,她才有资格在皇权下和最高统治者谈判。
至于现在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自己那些无用的怜悯,好好筹谋韩氏的发展和今后自己的安全吧。
奴隶和孤儿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只要一纸契约在手,绝大多数的奴隶都不会起反抗念头,会兢兢业业为她做事。
至于孤儿,年少不知事那便教,她有的是耐心来选择合适的人,不会用那些残忍厮杀的手段来让他们飞快成长。
她要的是正常有活力的护卫,而不是阴暗冷漠的刽子手。
“锦儿,或许你可以去永乐城逛逛。”
韩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不自觉点了点头,她的规划确实不错,但不管是奴隶还是孤儿,培养的时间都过长,她有些忧心十月之后的入京。
土匪是否已经除尽?她的锦儿还会不会出事?
“永乐城?”
韩霜锦知晓这是永乐郡的主城,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存在?
“要组建这样一支护卫,你总要有几个能扛事的。”
韩老夫人见多识广,轻轻地拍了拍韩霜锦的手,压低了声音:“主城方有会武的官奴。”
“居然还有会武的官奴?”
韩霜锦眼眸微亮,她对此并不了解,昨日思索过后今日便直接来找韩老夫人了,想着以她的见解或许对自己会有帮助,没想到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是,不过有些身家不清白,桀骜不驯。”
韩老夫人点点头,接着说:“而且去的话还需要些许门道。”
“祖母懂得可真多。”
韩霜锦看着韩老夫人,她不愧是让几位长老都尊重的人。
“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你安排人打听也能够打听得到。”
韩老夫人笑了笑:“那些门道也好找,找对人,砸钱也能进去,不用太过忧心。”
“那我立刻启程。”
韩霜锦想早早把这件事定下来,不然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好,那便早些去早些回。”
韩老夫人点点头,让韩霜锦坐着,她起身进内室拿东西,不一会就出来了,拿了一个小荷包,放在了韩霜锦的手上。
“祖母,这是?”
“这是银子,你且拿着用。”
“这怎么可以?”
韩霜锦毫不犹豫地拒绝:“如今布庄生意红火,进账颇多,待我们将月妩所绣的新花色放出,必定能够风靡整个永州城,孙女手中有银子。”
“你这孩子,你有是你有,这是压岁钱。”
韩老夫人看她要拒绝,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本来前两日就应该给你了,但年纪大忘记了,这会好不容易想起来,你可不能拒绝祖母。”
“这…不行!”
韩霜锦握住了荷包,这厚度必定是银票,估计还不在少数,说不定是韩老夫人所有的银子,想到这里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沾喜气的事,怎么就不行了?”
韩老夫人故意哼了声,面上不愉。
“您留着,做我的后盾呀。”
韩霜锦轻笑,搂着她的胳膊和她撒娇道:“您现在都给孙女了,那我可就心慌慌了。”
“你呀。”
韩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当下也不勉强,放着就放心吧,反正韩霜锦知道自己有银子了,有需要应该会来取的。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韩霜锦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去找陈惟书聊聊。
出了院子门,韩霜锦让芍药去叫花月妩,然后就让小厮安排马车了。
韩霜锦坐在马车上,想着接下来要安排的事,她去永乐城肯定要和陈惟书说一下,布庄的生意不能落下,很多事都等着推进。
也不知道他研制纱的进程如何,若非他是家生子,韩霜锦定然不能这么轻易信任他。
还有韩庆年和韩庆丰那收回来的两间铺子,韩霜锦一直做冷处理,也没有立刻马上就把里面的伙计遣退。
一来是那会她病了,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二来是她也不想让韩氏的人觉得她得理不饶人,于是对铺子只好慢慢来。
那两人被送去官府之后被判刑,在南朝,谋害人命这样的罪名可不小,南安帝重视人口,哪怕是谋害未遂也不会轻饶。
虽未判处死刑,但这二十几年的牢他们是坐定了!
他们的子女还跑到韩府上闹事,不用韩霜锦出手,听到此事的韩守直接安排人把他们带走了,听说是送到军队去为朝廷出力了。
韩霜锦对此并未阻止,她知道是长老们看到了她身上的价值,所以才这般帮她。
这个情,她受之无愧。
“东家。”
正想着,韩霜锦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收回了思绪,抬眼一看,是花月妩。
今日的花月妩摒弃了往日的素色装扮,挑了身格外亮丽的锦袍,赫然是韩霜锦去找她那日送的那匹布。
“真漂亮!”
韩霜锦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应该穿亮丽一点的颜色嘛!
“东家笑话我。”
花月妩如今性格也开朗不少,但听到韩霜锦这么直接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有!”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轻声说:“是你本来就很漂亮呀!”
“谢谢东家。”
花月妩坐在她身边,笑着说:“这是东家头次见面送给我的,想着从昨日开始,我已不是我,便穿上了这身衣袍。”
“好看的,而且这花色也极为精致。”
韩霜锦看着这身锦袍上的花色,好像是自己拿给她的,又好像不是。
“这是月妩改良的。”
花月妩轻轻解释了一下自己修改的地方,听得韩霜锦不自觉赞叹。
还得是术业有专攻啊,她也只是凭借自己的记忆花了那么几个南朝没有的花,花月妩居然还能够改良细化那些图纸,让衣袍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东家过誉了。”
花月妩被韩霜锦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隐隐有了可疑的酡红。
“哈哈哈哈好。”
韩霜锦笑了笑,接着说:“正好我们去布庄让惟书看看,我有事要交代你们。”
“是。”
花月妩一下便想到了之前韩霜锦说的要交给自己的重要之事,心下一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好。
韩氏布庄内,陈惟书正在对账。
自从韩霜锦推出会员制度后,布庄的生意比往日红火太多,他每日不仅要盯着生意,还要盯着账目,着实有些分身乏术。
“生意不错啊,陈管事。”
韩霜锦和花月妩进门,看到充当柜哥的陈惟书一边拿着账本一边还在给人回答问题,不自觉笑了笑。
“小姐。”
陈惟书听到她的声音,赶忙合上了账本,快步来到她面前,恭敬地行了礼。
“不必多礼。”
韩霜锦知道人多嘴杂,这个时候不方便多说,只带着花月妩和他一起上了二楼。
三人进了包厢后,陈惟书便恭敬地把手中的账本给递了上去。
“今日来不是为了看账本的。”
韩霜锦接过账本放在桌子上,让两人坐下,然后将自己要去永乐城的事告诉了他们。
“何时去?”
陈惟书和花月妩一起皱起了眉头,这事未免也太突然了,之前没有听小姐提过。
“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韩霜锦并未说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说是韩老夫人让她去办事,非去不可。
“小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花月妩看着韩霜锦,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跟着韩霜锦一起去。
“小姐,铺子…”
陈惟书本来想说铺子中有人可代替自己的位置,他也想跟着一起去,但韩霜锦方才进来的时候一定已经看到了铺子的生意,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你们都不能去。”
韩霜锦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们。”
“小姐尽管吩咐。”
陈惟书一听她这话,不自觉就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我安排你去做的纱可做出来了?”
“已经初步成功了,不过不太稳定,真正量产还需等待些日子。”
“此事不急,稳妥行事。”
韩霜锦眉头轻挑,她没想到陈惟书在这么短的时间居然能把纱给做出来。
“说起来,小姐,这纱很是轻薄透光,很适合在夏日的时候穿着。”
陈惟书一谈到纱就不自觉有些兴奋,他在布庄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看到这种质地的纱。
原本在韩霜锦说在书上看到纱,想尝试新品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异想天开,这书上给的法子确实是挺详细的,但谁知道能否成功呢?
万一投入了人力物力,做不出小姐想要的纱,这亏损可不是一星半点。
但韩霜锦执意要做,陈惟书劝了两句没有结果也就不再勉强,只竭尽全力去做了这件事。
后来真的成功了,在匠人把纱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下就明白了韩霜锦的用意,此物一出,韩氏布庄夏日的生意必定会呈垄断之势。
小姐,果然韩氏的是福星啊!
“这也是我让你这段时日用心去做的缘故。”
韩霜锦笑了笑,过段时间便会入春,再过几月便是夏日了,纱的质量目前不稳,若是不能够量产,到时候也就只能高价分质量买。
但那不是韩霜锦的本意,若真这么做了,到时候韩氏也会损失不少基层客户,那不是韩霜锦想要的。
她要抓的是所有客户,所以对纱,她格外上心,听到陈惟书说纱已经做出来了,心头也不自觉松了口气,能做出来就是好事,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惟书必定用心办好此事。”
陈惟书心头也振奋不已,听到韩霜锦这么说,当机立断打包票说一定会好好保密,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也会藏好纱。
“这就是我说的很重要的事,你要留下来盯着纱的进展,其中最金贵的琉璃纱,是我预备在十月左右送入京的,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既然能够做出纱,那想必可以开始尝试琉璃纱。
琉璃纱是韩霜锦在前世中偶然得知的一款工艺极为苛刻的纱,做出来有琉璃那般绚丽的色彩,拿在手上又如同液体一般缓缓流动。
她前世因为感兴趣还特地去了解了一下制作流程,这会还正巧能派上用场。
不过古代和现代的工艺也有很大的区别,她无法直接进行复刻,只能够凭借她的记忆和匠人的不断试错看看能不能把琉璃纱给做出来。
“这时间会否有些太早?”
陈惟书听到韩霜锦的话,不自觉皱了皱眉。
往年韩升平都是在五月才开始准备十月要入京的布匹和成衣,这小姐也提前太多日子了。
“今时不同往日。”
韩霜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今外有高氏盯着我们的位置,虎视眈眈。韩氏又积弊已久,许多问题还未根除,也就只好提前准备,趁早做打算。”
“是惟书逾矩了。”
陈惟书听到她这话,连忙起身拱手,他不应该多说这些让小姐忧思。
“无碍。”
韩霜锦摇了摇头,摆手让他坐下:“我此去只是为了办事,不出十日便回折返,你们不必担心。”
“除了惟书要开始着手琉璃纱的事,月妩也要开始准备绣花色。”
“是小姐前阵子给我的那些吗?我已经都会了。”
花月妩见韩霜锦总算是提到自己了,连忙接上了她的话,接着说:“而且我还创了几个花色,可绣在帕子上让小姐看看。”
“好呀,你到时候绣给我看看。”
韩霜锦有些惊喜,点了点头说:“不仅仅是之前我给你的花色,我还要你创别的,不是绣在帕子上,是绣在纱上。”
“小姐,其实我不太清楚你说的纱是什么。”
花月妩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没有见过纱,甚至听都没有听过,陈惟书对这事藏得紧,她今日还是头一回听小姐说呢。
“惟书,你去取来。”
韩霜锦二话不说就让陈惟书把做好的纱取过来,一百句形容都不如拿在手里的直观感。
陈惟书对于韩霜锦自然是百分百信任的,再加上近日花月妩确实不断指点布庄内的绣娘,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主,他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去取了一块最好的纱。
花月妩接过纱,放在手中,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有些惊奇,手指轻轻一捻,这微微透光而又轻薄的材质让她啧啧称奇。
正如陈惟书说的,这纱实在是太适合夏日了,传上去必定凉快。
“如何?”
韩霜锦看她久久未语,还以为是出了问题,轻声问了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小姐。”
花月妩赶忙摇头,接着说:“是月妩没有见过,一时之间有些惊奇。”
“我也没见过,之前一直都是看书,书上画的再栩栩如生,也不如拿在手里的感觉好。”
韩霜锦笑了笑,轻声说:“我要你做的,便是在这纱上刺绣,双面绣。”
“在这上面双面绣?”
花月妩之前从未试过,一听到韩霜锦这么说,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又开始认真看自己手中的纱。
这块纱是浅蓝色的,尺寸不大,握在手中轻飘飘的也没有重量,这样的材质要来刺绣其实不难,难的是韩霜锦要双面绣,这要是一个绣不好,可就很容易整个纱都没用了。
“知道此事有难度,所以你也不必着急。”
韩霜锦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双面绣是她在做纱之前就有的想法。
琉璃纱若是能够做出来固然惊艳,但她要做的是把普通的纱也变得不普通,只有那样,才有可能呈到皇宫中,让龙椅上那位过目。
她要拿出来的东西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粗制滥造,要样样皆为精品。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继续将皇商之位留在韩家。
“月妩会尽力。”
花月妩握着手中的纱,既然小姐说可以双面绣,那她便竭尽全力试试。
她可不是什么容易被打倒的,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这两件事都是重中之重,故而我不愿你们浪费时间随我一起去永乐城,事情办完之后我就会回来,你们还不如好好留在永州城,别随我去。”
韩霜锦把事情交代完了之后又对着陈惟书说:“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觉得伙计不够用了,而且我让你招的账房你还为招到?”
“不是招不到,是…”
陈惟书欲言又止,看着韩霜锦抿了抿唇。
“别给我含含糊糊的,有话直说!”
韩霜锦看着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就不自觉有些烦,这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含含糊糊的。
“是不太符合条件…”
陈惟书一咬牙就和倒豆子一样把自己遇到的问题都说出来了。
原来这韩家早早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铺子中的账房只能用自家人,不能用外来人,为的就是防止外人谋取钱财。
陈惟书要招账房也只能在韩氏中找,但都没几个合适的,前阵子遇上了一个觉得合适的账房先生,但又不是韩家人,也不敢请回来。
“规矩不可破?”
韩霜锦皱了皱眉,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压根就不利于她的人才引进,光看韩氏的那些子弟,她真害怕把她的铺子都给整垮了。
“不可。”
陈惟书摇了摇头,这才是难办的地方。
“试试奴隶呢?”
韩霜锦看着陈惟书,提点了一句:“找找识字,懂账目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