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鼠
一个时辰后，宋思明下到锁妖塔二层。
与第二层不同，这里安静了许多。
但不断有窃窃低语声响起。
似在咒骂也似在求饶。
光线也不像一层那般明亮，忽明忽暗间，莫名有种诡异感。
这二层坐镇着三名结丹弟子，与五名筑基弟子。
看守着这里上千筑基妖魔。
法阵是布了一层又一层，在幽暗中折射着淡淡的微芒。
依旧是一名外门弟子，领着宋思明去参观二层。
与一层的弟子不同，这名弟子显得很沉闷。
只简单对宋思明介绍着，关押的众多妖魔。
而在他的引路下，这里居然还有修士存在！
“这是邪修，修习之法极为恶毒！
这家伙为了炼丹，活活将整条村的人给扔到了鼎里！”
说起牢房这修士时，这外门弟子流露出极度的厌恶。
宋思明拿眼望去牢房中人。
那是一名披头散发，深身骨裂筋断，污血缠身的女子。
她的脸有着两道可怖的剑痕。
身体四肢被五柄法剑活活钉在墙上。
最后一柄正插在心胸处。
此时她正耷拉着脑袋，居然在舔自己肩头的污血。
发现宋思明在看她，这邪修女子吃力地抬起头。
张开了她那张破嘴，发出“喀喀”两声怪笑。
状如疯癫。
“这家伙活不了几天了，等法剑吸尽她的精血与神魂，到时又是几柄好的压阵法剑。”
懒得多看这将死之人一眼，这名弟子转身边说话，边示意宋思明跟上来。
宋思明深深看了一眼，那五柄变得嫣红无比的法剑。
快步跟了上去。
接下来宋思明看到的东西，逐渐变得越来越离奇。
有跟三师姐一样的魔族，也有口道人言的筑基妖修。
其中人族在其中占了大半。
几乎每个待在牢房里的邪修，手中都沾满了人命。
用人来炼丹炼器，又或是用人来修习邪法。
人性丑陋，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宋思明越听，他也越变得沉默。
似乎融入到了这二层的氛围中去。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宋思明在那带路弟子的注视下，下到了三层。
这也是宋思明现今能到的最后一层。
一到三层，宋思明就感觉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同时感知开始缓缓缩小。
若用神识去观，能见到整个锁妖塔三层，都笼罩着一团淡淡的黑雾。
影响着宋思明的感知。
三层镇压的妖邪都是结丹境界。
与二层不同，三层负责镇压的已经没有外门弟子。
五人皆为内门。
其中两人为元婴，三人为结丹。
宋思明刚在雾中走了两步。
立刻就有一人大步走上前来。
他戴着一副鬼怪面具，浑浊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宋思明。
明明正是壮年之身，身上却散发着一道难掩的暮气。
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剑宗内门弟子服。
宋思明还以为他是从哪个牢房里，逃出来的邪修。
“新晋弟子？”
来人开口发问。
如宋思明想的一般无二，在他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生气。
就像个炼出来的傀儡。
“是，师兄。”
宋思明拱手回道。
这人虽然不过是结丹修为。
但不知为何，宋思明总感觉这人很危险。
果然越往下走，强度就越高，顺带连弟子也一样。
“跟我走。”
这人言简意赅地说了声，随即转身隐在黑雾中。
宋思明见这人行动迅速，赶紧追了上去。
这三层的牢房，已远非前两层可比。
准备来说就没有牢房。
一柄巨大的灵剑，正插立在三层正中。
其剑身上，不断散发着汹涌的剑意。
激活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剑阵。
而每个剑阵上，都镇压一个妖邪。
与二层那不断响起的低语声不同。
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外，静得让人心惊。
“师弟，你从二层下来，领悟到了什么？”
忽地，走在前面的那人开口问道。
宋思明闻言一愣，想了想，随即答道：“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其实宋思明是想说，“这个世界太危险，出门要小心”这样的话。
见了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
这的确是宋思明的第一想法。
而且，那邪修中还有几个同门弟子。
过于极端的正，也就成了邪。
“如果这是你的本意，那师兄我会很高兴我们剑宗后继有人。
但，显然你不是。”
这人摇了摇头，揭穿了宋思明的假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与宋思明对视一眼，领着沉默的宋思明来到一处剑阵外。
那剑阵镇压的是一头，穿着人族女子裙服的肥大老鼠。
她通体白毛，高丈余，体胖如千斤肥猪。
正盘坐在剑阵中，身上的肥肉层层叠叠，一颤一颤地缓缓蠕动，似有生命一般。
而那粗大的尾巴正微微曲张，迎合着她口中的低哼小曲。
瞧着宋思明二人，她那一对深绿的扁平眼睛，忽地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她张开满是浓瘤的双臂，对着宋思明二人高歌起来。
宋思明没想到这死肥鼠妖，骂人还挺有文化。
然而下一刻再看过去，宋思明猛地瞳孔一震。
眼前的剑阵里哪还有肥鼠妖的身影。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那里。
他一身的仙气道骨，脸上始终挂着波澜不惊的自信。
不是他的师父李诚，又能是谁？
“师父，您怎么会在那里！”
宋思明着急喊道。
难道是青莲剑宗，发现了实力还没回复的师父？
将他掳来这里了？
宋思明越想越惊。
“老六，为师恨啊！”
李诚表情懊恼，叹息一声道。
而宋思明一听这话，立刻就红了眼。
当即他也顾不上，这里是不是青莲剑宗的锁妖塔。
猛地将全身灵力调动起来，就要施展剑诀，把这该死的剑阵给击碎。
只是下一刻，宋思明只觉腰子一疼。
抬眸望去，那戴着鬼怪面具的内门弟子，正对他微微摇头。
听着剑阵里那肥鼠妖的“咯咯”笑声。
宋思明才知道他被耍了。
“这是大恶，相鼠。
经她蛊惑之人会被掠夺面目。
从而能化身那人面目，连实力一并夺走。”
这弟子开口解释道。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相鼠身上。
宋思明从他那浑浊的目光中，见到了痴恋之色。
联想起他这副与常人有异的模样。
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宋思明心中滋生。
“你想得没错，我已经被相鼠夺走了面目。
相鼠是我，我即相鼠。
我……已经走不出这锁妖塔了。”
这人看穿了宋思明心中所想，将脸上戴的面具摘下。
宋思明看得心头一颤。
那上面居然是一张鼠脸！
而剑阵里的相鼠，似是回应着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表情坚毅的男子面目。
二者气息几乎完全一致。
“世上竟有如此荒诞之事！”
宋思明心头剧震，微微倒退了下身子。
那大黑山下封印的大恶，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能招来大雾，进入雾者寿元都会被掠夺。”
玄龟的话适时回忆起来。
俗话龟寿万年。
玄龟的寿元将尽，恐怕离不开那一场与大恶的交战。
宋思明已经不敢想象，千年前玄善真人和玄龟，究竟是如何将同境界的大恶封印的了。
看来那玄善门小童那日所言非虚。
玄善门祖师的的确确是神通盖世。
“这就是大恶，天地恶念所化。
有邪道将其尊之为神。
其中云宁州以长生教最为猖獗。”
重新将面具戴上的鼠师兄，平静地跟宋思明讲解着大恶的事情。
修道求的就是一个长生。
所以就有了长生教这个邪道教派。
他们奉传说中的长生大恶为神灵。
这几百年创立而来，一直在云宁州找着那大恶的消息。
结果那其名为“长生”的大恶没找着。
反倒找到了传说中能掠夺轮回的大恶。
但长生教仍不满足。
一心只想找到长生。
所以在长生大恶最后出现的云宁州，拼命寻找。
几百年下来却始终一无所获。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长生教已是尾大不掉之势。
一开始从人人喊打，逐渐渗透到各派宗门。
短短几百年间，完成了一个质疑、理解、成为的过程。
就连青莲剑宗恐怕也有其中内鬼。
毕竟人是有越活越贪心这种根性。
“这长生教应该跟那大恶没关系，应该……”
宋思明听到长生二字，心头莫名一惊。
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着，这二者应该不会这么巧有所关连吧？
“你刚如果着相了，那你的下场就跟我一样了。”
鼠师兄想起先前宋思明，那欲要拼命的神情，摇头说道。
维持心境是对付大恶的最好办法。
要像宋思明刚才那样，要不是有他将其打醒，宋思明怕就着相变鼠师弟了。
到时候剑宗双鼠，亦是一段传奇。
“……”
宋思明对此没法反驳。
他只要一见到李诚，心底就会涌起强烈的保护欲。
谁敢动他，宋思明就敢跟那人玩命！
“走吧，三层还有几个大恶，我领你瞧瞧。
来三层大恶才是重点。”
鼠师兄深情看着变回原样的肥相鼠，语气温柔地说道。
宋思明只觉身体一阵恶寒。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