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记忆
头上那充满童趣的彩色生日帽早已经掉落，让人踩得稀巴烂。
许意被撞倒在地，哇哇哭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脸。
她见不到母亲的身影。
刺耳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各色各样的飞艇和飞船在头顶嗒嗒作响，飞逝而过。
忽然间。
一个男人趁乱抱起许意，捂住她的嘴巴直冲到保卫人员面前，暴躁如雷喊起来，“让我过去！看到没！我有小孩——”
混乱场面里，保卫人员匆匆扫一眼就放过了他。
得到赦令，男人不管不顾，惊慌冲向眼前准备启航的星舰。
许意被迫趴在那人的肩膀上，全身都奋力挣扎。
男人的肩膀被许意狠狠咬一口，可他仍然忍着剧疼，撒腿狂奔，死活不松手。
快了，快了。
马上就到了。
就在这时，许意脸色陡然一变，更加绝望嘶哑地尖叫起来，“妈妈——”
她眼睁睁看见，母亲的血染红了一地。
无数盘旋上空的黑色兽虫，冲她扑过去撕扯！
没人会为此停留下来。
他们也自身难保。
男人被许意浑身的一惊一乍打乱了脚步。
他彻底暴怒了，顺手就抄起滚落在地上的棍子……
…………
【第二个记忆碎片】
黑暗的屋子里，厚重的椒褐色窗帘遮挡了窗外明亮的光线。
一个卷发小姑娘用手不停卷着窗帘的蕾丝边。
她约莫有十三四岁，低垂着头。
身穿不合身的洁白长裙，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白猫，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失落与伤感。
“你真的要走吗？不得不走？”
“之之，对不起。我通过巴德尔星系的联盟体质测试，今天下午离开。”
年轻的许意抱歉地看向小姑娘，又安慰似的笑着补充一句，“听说那里吃的很好，住的也很好，还有许多教官——”
叫之之的小女孩听她这番话，一下子抬起头。
她大声打断，尾音有些发颤，“笨蛋！你个笨蛋！他们是让你去送死的！”
“凭什么让你去拯救世界，我不要！我不要！”
“呜呜·呜……”
她扑到许意的怀抱里，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身边的人就不会离她而去。
一直哭，抽抽嗒嗒不停地哭。
“听……听茉莉女士说去战场的……都……都回不来了……”
“我不要你走……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只有你了……”
两个女孩相互依偎着，什么话也没说。
许意自六岁登上逃生飞船获救。两年的时间里，辗转于不同的孤儿院。
不断被领养又不断被抛弃，饱受人间冷暖。
在这期间，她认识到了同样悲惨的顾知之，她们两人一起在光明学校待了六年。
没多久，紧关的门猛地一声被无情打开，两只受惊的鸟似的人一下子抬起头。
寂静的氛围被打破了缺口，心脏也是。
茉莉老师风风火火闯进去。
她一手拽住许意，眉开眼笑，“我们的小英雄原来在这儿，让我一顿好找。”
“学校为你举行了欢送仪式，校长也来了，快出去吧。”
不由分说，就拉开许意和顾知之，带着人向外走去。
…………
下午的阳光很是明媚，非常适合送别。
校长特地让人挑选了激昂振奋的歌送别时候用，彰显一下学校的文化氛围和感召力。
于是，茉莉老师换掉了许意和顾知之所学过的最熟悉、最喜欢的歌。
新闻媒体记者，星球督长以及光明学校的所有人都站在一起，微笑着目送许意坐上离开的车。
许意这是整个贫穷星球里唯一的一个3a级精神力者，这让他们倍感荣光。
因为，终于算是完成上级指标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瘦弱孤儿，让她上前线去对抗异兽什么的，的确不怎么公平。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总要有人牺牲啊。
只有顾知之不管不顾追上了去。
她手里拿着的，是许意所能送给她最贵的东西。
一枚金光闪闪的荣誉勋章——光明学校刚刚颁发的奖品。
顾知之跑的太急摔倒在地上，膝盖流了好多血。
她眼眶红红，对着逐渐远去的车，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喊，声音里悲伤都溢了出来。
“小意！”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等着你！”
悬浮车继续开动着，丝毫没有因此停留分毫。
许意征征的，抚摸着车窗的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擦了擦眼泪。
“之之……”
随后，她忍住哭声，看向自己旁边的军官，“你说的，只要我答应进入太空训练，就会让之之离开光明孤儿院，让她过得好好的，对吧？”
“当然，我以联盟的信誉发誓。”
“但是，相应的，你要和自己的过去彻底断绝关系，再也不能和她有任何交集。训练前，会要求你签署一份协议……”
“……”
夜晚，月光晶晶亮亮洒在病房里。
触及身侧熟睡中的人，周珩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刚刚走马观花所看到的，是许意的记忆，他进入了记忆的碎片海洋。
那是一个人曾经的缩影。
最真实、最鲜活、最独一无二。
但她所经受精神的痛苦，都一点一滴传入他的脑海中，让他自己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顿刺痛。
异兽狂潮中亲人丧生，连年颠沛流离，麻木冷酷的六年生活，以及挚友间的诀别……
那种悲哀与绝望几乎渗透肌理，最为彻骨的感同身受，让他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这，就是她的过去？
可是为什么。
她记忆力中的那颗星球到底在哪儿。
还有近年内的大规模兽潮以及联盟计划。
为什么，他从没有听说过。
周珩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许意熟睡的面庞，蜷了蜷修长的手指，最后放下。
“你到底，是谁……”
熟睡中的许意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她继续低着头，安静窝在周珩的怀里，没有回答。
刚刚那温哑的声音，也淡淡的，消散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