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婵媛而殇
“小师姐快看，有陨石！”一名男子紧合的大氅中线忽然被两根小笋般的食指撑开，手指上方的一双乌黑眼睛目不转睛地望向空中：“真的，好大一颗！”
领队少女视线随之上移，修长睫毛高高翘起，双眉不展，唇角略垂道：“瑾熙，那可不是陨石，而是一只大妖。”
“大，妖…”
日落未落，暮霞沧凉，缀于天边的一抹黑影飞落而下，鸱目虎吻，头角狰狞。
少女身旁的半老道士捏着一只空荡酒壶，脸色酡红，醉意醺然道：“老太爷，可以动手了。”
率领后方队伍的白发老者将手一扬，两列骑兵整齐划一地举枪上膛，调转枪口，同时瞄准空中目标。
“等等，等一下！”枯叶乱飞，窸窣作响，一条白晃晃的猛虎风驰电掣穿林而来，白虎后背趴着一具被亮银披风包裹起来的尸体，披风血迹斑斑，又被一名妙龄少女紧紧护在怀中。
少女泪眼朦胧，气竭声嘶地喊道：“爷爷住手，寻川还在上面！”
老者面色一凝，不假思索道：“停手！”随后关切叫道：“蕊儿，你”
话音戛然而止，空中那物落石般猛扑在地，引得树木倒塌，尘飞土扬！
猥獕大妖面目可怖，仅存的一颗红肿眼球弹珠般咕噜噜转个不停，龇牙咧嘴，楞呼呼地瞧着面前白虎，然后身躯猛然一颤，一股恶臭黑气随着打嗝声扩了出来。
坐在妖物头上那名少年不断挥拳，鲜血淋漓的拳峰只在大妖脸上轰个不停。
“川儿！”
“世子！”
“臭小砸！”
老者率先发喊，随后各人纷纷响应。
领队少女足尖一蹬，飞离马鞍倏地跃起，五指绽放，掌根红绳随之变成一朵金色莲花，啪的一声笼罩在穷奇面门。
穷奇但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头颈一缩，石瑶便扑着寻川落在地上：“世子，我是不是来晚了？”
赵德柱随之闪身，掌心聚雷锁住穷奇。
寻川与穷奇斗争许久，疲惫已极，再见到这许多亲人，神经逐渐宽松，怀中抱住温香玉软的娇俏少女，更是快乐无限，喜道：“不晚不晚，瑶妹来得刚刚好！”
“嗷呜~”白纹花虎发出声闷沉悠远的咆哮，信步走至寻川身侧，眼尾高悬，战意盎然地瞧向石瑶。
“孟极！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来自投罗网！”
“还有穷奇，快把世子、小姐都放下来，咱饶你们不死！”
孟极宣示主权的行为被捉妖师看在眼里，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一行人各执法器纷纷下马，登时将孟极、穷奇以及背上诸人围在中间。
宗蕊红着眼眶，小声道：“各位师兄，其实，其实”
穷奇饱尝火枪之苦，此时被宗雷身后无数枪口指着不敢稍动，贼眼一转，开口便要拉人下水：“啧啧啧，我早就说圣姑年纪轻轻别有风味，果然，连这些捉妖师都拿你当自己人呢。怪不得每逢捉妖师出城排查，转灵者必能收到消息提前隐蔽。”
宗雷目光环扫，挥手道：“谁善谁恶，世子心中自有判断，用不着你这畜牲挑拨离间。蕊儿，扬儿，你们过来。”
捉妖师寸步不移，其中一名高大僧人斥道：“宗小姐，你当真是幽月帮的圣姑？”
另一人道：“当然是了，否则孟极怎么对她俯首帖耳？”
那僧人袖袍一振，露出一支棱角分明的短杵：“日防夜防，内贼难防。兄弟们夜探潭溪山，遭到伏击也是你泄的密咯。哼，枉费咱们把你当成自家妹子好生呵护！”
宗蕊低着头，凄然道：“我只通知让持刀客避开大家，帮里面有很多人和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净梵山位处梁州，在陈国极西方位，距离青州万里之遥。
捉妖师一路东行负重涉远，艰辛无比，彼此之间早已建立深厚情谊，更将同伴视为手足。
到达临淄后，在本地大户宗雷的照拂下，衣食住行得了不少便利，总算不必风餐露宿，自然也对新加入的宗家小姐感恩在心。
听到宗蕊亲口承认，那僧人怒不可遏，过往一切恩好此刻觉来无不恶心：“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就算你爷是天王老子，也要给死去的兄弟们偿命！”
寻川慢慢将石瑶放了下来，问道：“瑶妹，捉妖师可以打杀凡人？”
石瑶偷眼瞧着宗蕊，表情复杂，说道：“不行的，圆觉、圆性二位师弟，让她过去。”
原来石瑶是净梵山空妄神尼的亲传弟子，于捉妖师中年纪最小，修为却是最高，所以是这一行人的小师姐，也是行动领袖。
高大僧人脾气上来，举着铁杵厉声道：“就算杀不得宗蕊，这虎妖也绝不能留！”
吊睛猛虎铁棒似的虎尾倒竖一剪，口出人言，喝道：“你敢？”
“这位大和尚放着恶兽穷奇不管，却一味对着我的两位朋友耀武扬威，纠缠不休，想必是怪本世子礼数不周了？”寻川大步上前，伸手握住僧人手中短杵，脸色阴沉，仿佛结了一层寒霜。
那僧人忌惮寻川应龙身份，立即撤手，合十道：“贫僧不敢，愿听世子吩咐。”
然后调转马头，沉声道：“让路。”
其余捉妖师不敢表态，整齐后退，眼睁睁地看着孟极将宗蕊驮至宗雷面前，这才重新聚拢，只将穷奇围在中央。
大氅内那名女童小脸儿冻得通红，仰起脖子，不胜怯弱地问道：“明明这丑八怪长得像狮子，老爷爷却叫他畜牲，那边的大哥哥长得好看，师兄师姐们又叫他狮子，爹爹，大家是不是认错了？”
上方男子身形颀长，着一身宽大道袍，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细线。
男子温柔地合拢大氅，只留女童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们说的世子呀，是能够世袭爵位的藩王之子的意思。那个大哥哥的父亲是上一代青州王，他便是青州的世子，可不是你在画册里见到的大狮子。”
女童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勃然叫道：“爹爹，大家叫你药王，那我就是药王世子，对还是不对？”
那男子道：“傻孩子，只有大陈皇帝亲自授封，享有一州食邑的才叫藩王。爹爹这个药王的称号只是江湖朋友抬爱，胡乱叫的，做不得数。”
女童噢了一声，星子般的眼眸里有藏不住的小小崇拜：“瑾熙倒是觉得，爹爹的药王才是天底下最威风的王！”
宗蕊听见这声爹爹，只觉得天旋地转，万般委屈难以言表，抱着母亲尸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爷爷，爹爹他，他把娘亲杀了！”
宗雷翻下马来，轻轻掀起披风一角，将儿媳脸上杂乱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扫了李福一眼，后者会意，双手托住夫人遗体，恭恭敬敬地摆到车上。
宗雷叹了口气，神情萧瑟：“蕊儿，咱们去给你娘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