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现形
碧空溶溶月华静，月里愁人吊孤影。
寻川手持火把，随意哼着刚从红袖招里听来的不知名的曲儿，醉醺醺地走在暗巷里。
到了巷子中间的一处照灯下时，寻川停住了脚步。
橘红的灯光笼罩而下，在少年脚底投了一团静止的黑影。
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以落脚点为圆心，周围的任何人影，都会被灯光无限放大拉长。
稍息片刻，身旁蝉鸣瞬止，两只惊鸟扑棱棱飞离树梢。
脚下的光影逐渐变长，扭曲分叉。
寻川汗毛倒竖，暗叫：来了！
一颗心早已提在嗓子眼上，刚才的吊儿郎当只是为了麻痹对方，现在则是真正的生死时刻！
说时迟，那时快，当耳后风声呜地响起时，寻川依照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情景，伴着影子的动作就势向前扑倒。
饶是如此，仍被势大力沉的一棍擦过了脖颈。
当……
浑厚的金石交响回荡在空荡的暗巷，如同古寺里悠扬的晨钟。
“呼，好险。”寻川在地上滚了两圈，摸着后颈缓缓站起。
右手掌心多出一柄银剑，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淡蓝的光泽，正是宗蕊昨日还来的秋水：“呼，要不是把它负在身后挡了一下，刚才又要被你得手了。”
矮壮的斗笠客从树后信步走出：“原来你不傻，倒是我小看你了。”
嗓音尖锐刺耳，显然是故意匿了声线，不愿被人听出。
斗笠客扬了两下手里漆黑的铁棍：“就算你能侥幸躲过一击，接下来呢？”
“大哥别急，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先看看也不迟。”寻川应声后退的同时，从腰间解下一根竹管，用火把点燃尾端引线，然后远远地抛向斗笠客。
对面人本能地抬手接住，竹管入手沉重，似是填满了东西，一条星微火蛇嘶嘶低鸣着向管中爬去。
斗笠客皱起眉头：“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竹管爆震迸裂，火蛇转瞬间竟化作炎阳之势。
尽管斗笠客反应奇快，在感受到炙热能量的刹那便将竹管高高抛起，也未免被巨大的热浪与冲击波掀出几米。
“趁你病，要你命！”寻川咬紧牙关，朝着斗笠客落地的位置发起冲刺。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在他同步拔出秋水的时候，由剑柄反馈而来的并不是清脆流畅的铮鸣，而是阻塞卡滞的顿挫手感。
原来不论何等宝剑，都需要主人经年累月的护理保养。
这剑在宗蕊手里已经多年不曾出鞘，精钢所铸的剑身早已锈迹斑斑。
拔剑受阻，对寻川的节奏与气势都造成了很大影响。
当他举着锈剑刺向斗笠客时，对方已然拍灭身上火焰，仓促间又有余力腾手用破损斗笠挡来。
噗，剑身刚刚划破斗笠，便换来一记重腿。
斗笠客踢飞寻川，冷哼一声，而后反客为主，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这是什么法器？赵德柱给你的？”
因被火器所伤，斗笠客从头脸到肩窝尽是血迹，模糊难辨的五官更显狰狞可怖。
寻川硬捱一脚，不知断了多少肋骨，痛入心扉，挣扎着试图爬起：“嘿嘿，这是小爷专门给你配的火药，没能炸死你，真是可惜。”
斗笠客抬脚踩住寻川：“火…药？赵德柱不是雷道魁么？又怎么炼出火系法器的？不对，即使是火道魁亲自绘制的业火咒，由你这废物用出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斗笠客沉思半晌，又喘着粗气道：“罢了，就算他背着师门偷学了驭火术，过了今夜，也会因为护你不周而被逐出道宗，沦为丧家之犬。寻川，我本想让你死得体面一点，才有了上次的失手。事到如今，也顾不得惹人怀疑了。”
寻川明显感觉身上压力快速增加，几乎要将自己的肋骨踩断，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竭力喊道：“赵德柱，他都这么骂你了，还不出来揍丫的。”
咻咻咻…
“我还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的，这就坚持不住了？”
矮墙后一道人影螺旋飞出，以腿化鞭，正对斗笠客面门砸下！
斗笠客仓皇收脚后腿，同时伸出左臂格挡。
啪！
鞭腿劈中斗笠客手腕，发出清脆响声。人影落地，赵德柱背着双手挡在寻川身前：“啧啧啧，要不是老道演得好，还钓不出你李道全这条大鱼呢。”。
斗笠客退进矮墙黑影，只可见隐约身形，而后失声道：“你…你不是烂醉了么？又怎么知道我是谁？”
赵德柱低头看了一眼寻川，确认他没有大碍之后，向着黑影缓缓走去：“今天知道这小子在红袖招的，除了宗家数人，就只有红袖招的龟公、老鸨、丫鬟、花魁。老道蹲了一晚上，可没见红袖招里有人出来报信。再说你声音虽然变了，身材可骗不了人。”
晚风吹过，树叶哗啦作响，墙下人也随之颤抖。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斗笠客开口恨恨道：“贾仁以私害公，这小子软弱无能。若给他做了傀儡般的青州王，本地百姓将永无宁日。”
“咳咳咳…”寻川勉强理平气息，艰难说道：“所以你指使凫傒在城外作乱，造成治安不好的乱象，是为了把临淄的水搅浑，闹得人心惶惶。而你处心积虑地除掉我，就是为了让宗家成为青州之主。”
斗笠客桀桀笑了起来：“你猜得大致不错，只是有一点不对，我不是指使妖物，而是…”
伴随着瘆人的阴笑，斗笠客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皮肉破裂的声音，接着又是几声低吼，两只硕大的翅膀竟从他身后缓缓张开：“我就是凫傒。”
“好好的人不做，竟然将身体借给妖灵！！”赵德柱暴怒间，雷电声劈啪作响，周身先有无数电流环绕，而后耳鼻口目皆溢青光，宛如天神下凡：“你和幽月帮是什么关系？”
“做人如何？做妖又如何？我只知道青州百姓生计艰难，需要有人来改变这一切。如果没有幽月帮帮我得到这身神力，又如何与你们这些修行者抗衡？”斗笠客煽动翅膀悬在半空：“勤王之役是个笑话，寻川更不配成为青州之主。赵德柱，我今天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他拉下来。”
斗笠客说罢，尖叫着俯冲而下，一双锋利的利爪在火光的映射中散出森森寒芒，直欲将地上动弹不得的寻川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