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情难豫观
火伞高张，炎威如炽。
清晨的烈日下，寻川扛着锄头汗流浃背：“赵德柱，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赵德柱翘着二郎腿，倚在门边一口花生一口酒：“怎么，你想学了？”
寻川指着面前的一片狼藉：“你若真的有本事，稍微使一点搬山填海的皮毛，把这前院杂草清了，再将后面锦鲤池的死水翻活。咱住着也舒坦些不是？”
“嘿～”赵德柱身体前倾，顿时来了精神：“咱爷俩糊弄这么些年了，头一回发现您还是个体面人。”
说罢，又靠坐回去，意兴阑珊道：“老道这一身的仙风道骨，可不是用来给人洒扫庭院的。”
“你如果不是长得丑，可能和仙风道骨还有点关系。”寻川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又将锄头挥舞起来。
院子荒废多年不曾打理，每一锄下去，总会砸到藏在暗处的粗茎、暗桩、石块诸物，震得虎口生疼。
饶是他忙碌了一早上，也不过只让脚下的一团看起来更乱了些。
寻川问：“赵德柱，你说咱这么有钱，怎么也没想着雇几个园丁把院子捯饬得齐整些？”
赵德柱道：“青州人人都说这王府里聚了三十万勤王将士的怨气，每根野草下面都是冤魂，晦气得紧，谁敢来这动土？”
寻川道：“就算动不得土，废旧的屋舍也该修葺修葺吧？家具上的积灰是不是该掸除干净？你看那七口王鼎，里面蓄的水都能养鱼了。”
赵德柱道：“别扯了，你可知道这么大的王府年年保持新貌，得雇多少佣人，花多少银子？”
赵德柱见寻川沉默，接着说道：“你看宗家有钱吧？他家宅院规模还不及你这一半，每年只是修缮保养，便要三五千两的出入。人家每月都有几万两的进账，不像你坐吃山空，用一分便少一分。”
一欧元，买不到kfc的一个汉堡，却能买下欧洲的一座城堡。
在21世纪的欧洲，有不少恢宏壮观的古城堡，尽管持有者以极低价格出售，却总是无人问津，原因就在于这庞然大物高昂的维护费用。
寻川挠挠头：“乖乖，是挺贵的。看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搞钱。”
赵德柱左腿从右腿放下，又将右腿搭上左腿：“这事倒也不用你操心。按理说，王府的一切事务开支都该从青州府库调拨，只是这几年你舅舅把持府库，不肯拨这款项出来。只消来年你成了王爷，他便没有理由再让王府荒废下去。”
当的一声，寻川扔掉锄头，一脸埋怨：“你不早说，害我白忙了这一早上。”
赵德柱吃完最后一粒花生，又将酒也喝光：“这都是常识，只是你从来不关心罢了。不过我看你这次醒来，倒是与以前大不一样，对自己上心了不少嘛。”
寻川拍掉衣摆上的泥土，与赵德柱并肩坐下：“吃过这次大亏，可不能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喽。”
“哦？”赵德柱揽过寻川的肩膀，满脸期待：“那你是愿意学老道的本事了？”
寻川被酒臭味熏得连连躲避：“喂喂喂，要卖货，也得先让人知道你有什么吧。难道让我学搓澡，亦或是偷花生米挨揍的本事？”
赵德柱手上用力，将寻川牢牢钳住，一时间酒臭更甚：“昨天击退贾正经的一拳那么威猛，你没看到？”
寻川挣扎着将头扭开：“滚滚滚，闭着眼呢没看到。”
儒门修养浩然之气，主旨在于以内气强化体魄和精神力。
修行入门后分四境：一境体健身轻，是为身自在；二境慧目达聪，是为观自在；三境明见万里，是为心自在；四境鉴往知来，是为法自在。
贾正经所在的一境虽是基础，其筋骨体魄也远非寻常武夫能比。
根据赵德柱昨天在一拳之间碾压贾正经的表现来看，这老道绝非在酒肆偷吃被打时，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寻川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过去从未见过赵德柱出手，想知道他的真实实力。
“那我再给你展示一遍。”赵德柱推开寻川，走到前院中央拉了个架式：“臭小子，看好了。”
刚挥了两下拳头，一本名册啪的掉在地上，是吊唁的人员名单。
“哎呀，不陪你闹了，差点耽误了正事。”赵德柱弯腰捡起名册：“再有两刻钟人就该来了，怎么样，今天还演吗？”
寻川见他又要藏拙，无奈地跟着问道：“都有哪些人？”
赵德柱打开名册，逐一读道：“青州摄政王贾仁及其子贾正经，宗家老太爷宗雷，老爷宗盛，宗夫人，小姐宗蕊，宗氏总工李道全，以上。”
寻川诧异道：“就这？七个人？完了？”
赵德柱道：“嗯，完了，对了，宗蕊今天不来的话，就还剩六个人。”
贾仁父子来，是作秀给外人看；宗家人来，多半是因为宗盛的要求。
寻川长叹一口气：“唉，这世子当得也太没排面了，我以为会很隆重呢。”
赵德柱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赵德柱收起名册：“自打得知你的死讯，临淄城里家家户户无不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我还琢磨着若是你醒不过来，这几天也去蹭上几桌流水席呢。”
寻川：“ ”
赵德柱玩笑开得有些过分，老脸微红，将话题岔开道：“那李道全不苟言笑，无趣得紧，你什么时候与他有了交情的？”
寻川道：“李道全，我知道他是宗爷爷的义子，也是宗蕊的师父，交情嘛，倒是谈不上。”
宗氏作为工匠大家，二代掌门宗盛对技术工艺毫不感冒，反而是这位义子深得老太爷的真传，做了如今的匠人之首。
“赵德柱，你还记得昨天贾正经说过什么吗？”寻川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赵德柱掏掏鼻孔：“说你是小废物。”
“会不会好好说话？”寻川气冲冲地扬起手，作势欲打。
赵德柱慌忙招架：“别别别，老道帮你想行了吧。他说你不配拥有元灵珠，说你死了以后，宗家最有希望称王，说他想做宗家女婿，说你在学宫挨揍是他安排的，还说你断了他们的财路。”
“对，就是这句！”寻川醍醐灌顶地打个响指：“他说最舍不得我死的是那群学宫混混，如果是这样，那么最想让我死的，会不会是宗家下面想通过宗爷爷称王而扶摇直上的人？得，咱们今天也不必演了，一来别让宗爷爷白白伤心难过，二来直接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寻川道：“也好，宗家鱼龙混杂，老爷子虽然忠义，保不齐下面的人心怀鬼胎。”
寻川突然面色凝重，严肃地问道：“赵德柱，如果我再遇到危险，你罩得住吗？”
赵德柱信誓旦旦：“只要在老道眼皮子底下，没有人动得了你。”
听到这话，寻川也就安心了：“把你平日炼丹用的硫磺、硝石、木炭拿一些来，再准备点竹管和棉线，咱们今天如此如此，试着将这凶手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