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苦命

    隔天天刚蒙蒙亮，冯秀秀就将两个孩子叫了起来。

    他们家所在的冯家村距常家主家所在的常春城比较远，山路多而曲折，光凭一双腿走过去的话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以往母子三人一起去赶集时会提前租一辆要价五十枚灵石、刻有防震类符纹的灵马马车——以钟笙现在脆弱的小身板，别说走过去了，就连普通马车的几下颠簸她都熬不住。

    也因此为了省钱，钟笙很少会跟着养母和哥哥一起进城，去年一整年也就在过年前和常家选拔旁系子弟时去过。

    每每想到这，冯秀秀心里就一阵苦涩。

    她和常易夫妇二人曾经也算小有家业——冯秀秀虽然出身低微又没有灵根，但自小努力习武，十五岁时便已是六阶武者，还通过选拔进了常家的武堂，也因此在清剿凶兽的任务中和身为修士的常易相识相恋，没过几年就结契成婚了。

    然而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冯秀秀就在三十岁那年不幸于任务途中碰上了高阶凶兽，连带队的筑基期修士都葬身凶兽腹中，她一个八阶武者虽然侥幸存活下来，但根基几乎全废，实力跌至二阶，无法再与凶兽对抗，不得不退出了武堂。

    而她的易郎——她的夫君常易，因为之前两次筑基接连失败，第三次突破希望渺茫，为了获取筑基丹他铤而走险，在两年前瞒着她和孩子们接了一个危险度极高的任务，最后只来得及被人救下一截残肢供家人下葬。

    可没等冯秀秀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他们一家便因无人能去和凶兽战斗而失去了在主城居住的资格，被赶出了常春城，她只能强打精神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投奔亲人。

    可是冯秀秀的父母早在九年前就已寿终正寝，其他兄姐也都已成家立业，大多离开了村子各奔东西，只剩被分得老屋的大哥一家还留在故乡。

    冯家大哥虽然心疼刚刚丧夫的小妹，但也顾虑着家里因为旧事而对冯秀秀心有不满的妻儿，没办法让小妹和两个外甥在老屋常住。

    所幸冯秀秀还在清剿队时攒下了一点微薄家底，母子三人在村里挑了一座已经没人住的小院出钱买了下来，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其实常易死后常家给予他们的补偿并不算少，足有一万多灵石，在岩尘界这对低阶修士而言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足够买下常春城里的一座偏远小院。

    只是冯秀秀当年出事时伤势实在严重，光是请医师救回来半条命就让常易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可惜治到最后还是留了隐疾。

    这二十多年来为了续命，冯秀秀需要每天吞服丹药，一年下来仅仅是丹药支出就要花掉至少三千灵石。

    然而丹药吃多了也是毒，冯秀秀的身体每年都在恶化，这也是常易急着筑基的原因——只有三阶丹药才能彻底修复妻子的身体，而在这资源贫瘠处处受限的小元界，也只有筑基修士才有资格兑换三阶丹药。

    三年前常易会收养钟笙，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常家给出的高额补贴。

    毕竟，收养孩子——即使是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对岩尘界的修士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涉及亲缘因果，高阶修士和资质出众者并不愿意轻易沾染，低阶修士呢，又忙于清剿凶兽赚取资源修炼，哪来的时间带孩子？即使被迫收养也是转眼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无奈之下，八大家族决定给予收养者优渥补贴和一些福利，但这笔好处并不好拿——被收养的孩子直到十五岁独立之前都需要参加一年一度的考核，考核不通过不仅补贴取消，收养者还要接受惩罚。

    常易正是靠着这笔补贴还清了一部分债款，剩下的部分，也在他死后用常家补偿的一万灵石彻底还清了。

    只是常易的死虽然让妻子孩子摆脱了债务，但也同时让这个家庭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支撑——尽管冯秀秀能靠着曾经八阶武者的身份被学堂聘请为武技先生，但受日渐衰弱的身体拖累，即使是一家人尚且留在常春城、受到故友照拂的那段时间，一年也仅能赚取两三百灵石，还不到丹药支出的零头，更别提回到偏远贫穷的家乡后了。

    这么多年来冯秀秀想过无数次，如果她当年没有遇到那场意外、她的身体没有垮掉，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会不会天翻地覆。

    可早已年过半百的她也知道，在这凶兽肆虐、动荡不安的岩尘界，能一路顺遂的太少太少，即使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这么多年来，比他们家更悲惨的冯秀秀也见过许多，而她至少还有两个孩子，不至于彻底绝望。

    所幸不管如何艰难，他们一家，也算快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