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华国（三）
燕青在府里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见墨夕还是没回来，便坐不下去了。
月扶光说他大惊小怪，买个茶点还能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燕青没理他，还是出来找人了，哪知道这一找，发现还真让这月扶光说中了。
而眼前这瞎子，可比妖魔鬼怪强得多——月扶光和他刚说起东兰时，他就在这遇见正主了。
这月华城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扩建了？
东兰时听了这一句，那张风轻云淡的脸终于是变了一变，颇为诧异道：“你怎么还活着？”
燕青懒得解释什么：“是啊我还活着呢。你怎么混了这么多年，把自己眼睛混瞎了，还混成算命师傅了？”
东兰时长得不差，表面上看上去甚至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但凶声在外，依然可止小儿夜啼。
即便他如今双眼不可视物，但他仍然是排名第一的刺客，想找他出手的人灿若星海。
但东兰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如今大概依然打不过他。
于是他打算语气好一点，坦然道：“瞎了之后，我被须臾庙的住持救起，就跟着他学了一段日子，准得很。”
“行啦，祖宗，”少澜在旁边叹口气，觉得自己家这位瞎子实在会添麻烦，也不指着在墨夕身上赚一笔了，“咱回去吧，回去给我看，行不行？”
听着少年这哄人的语气，让燕青觉得挺有意思。
这少年怕是不知道自己搀着的，是一个即便耳聋眼瞎也能靠着刺客本能杀人的狠手。
不过鉴于东兰时也未当街喊出自己的名讳，燕青也打算礼尚往来，不多管他的闲事。
东兰时竟然也很听话，十分顺从的叫那少年拉着走了，走前还精准定位的冲着墨夕笑了笑。
墨夕目送他们俩一左一右大道离去，转头问道：“他是谁？”
燕青道：“他么？一个杀人挺厉害的瞎子而已。”
墨夕垂下眸：“那他为什么说说那种话。”
燕青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墨夕道：“就是说你怎么还活着的那句。”
这一问倒是给燕青难住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没答上来。
倒真不是燕青不想说，而是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墨夕侧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他捧着两包热乎乎的蝴蝶酥，道：“你为何认识那群人，为何认识月安城主，你的过去，你上山前的经历，这些你不愿说，我便不多问。”
说到一半，他敛下眉眼：“但我我希望你若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可能太弱了帮不上你什么，但是但是能别都瞒着我么？”
墨夕性子又冷又傲，几乎从不与他说心里话，今日能这么剥开心肺的与他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让燕青心里又是一阵发软。
他没说话，只是接过了墨夕手里两包蝴蝶酥，手指颇为灵活的拆开了上面的细线包装，香甜的味道登时冲鼻而来，他没忍住，先拿起一个送进了嘴里。
就在墨夕有些失望，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就听燕青含糊不清地道：“有点烫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那边有个湖，你陪我走走吧。”
那边的确有个湖，据说是不知多久以前，两个有断山填海之能的仙人在这打了一架，那一架打的惊天动地，三天三夜不停。最终两人战死身陨，一个化作湖泊，一个化作了这湖心亭，这也算是月安百姓津津乐道的传说，也顺便起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字——仙人湖。
而现在，这湖算是月安景点之一，每天无数商人旅客往来不绝，只为一睹仙人芳容。
燕青和墨夕两人就这么沿着湖边慢慢的走，燕青捻起一块蝴蝶酥：“喏，尝尝？”
墨夕摇摇头，燕青遗憾的叹口气，扔进了自己嘴里：“让我想想，从哪说起好呢先说我师父吧。”
墨夕头一次听他说起过去，自然是聚精会神的听，乍一听他说起自己的师父，心里没由来的觉着有些不搭——大概燕青身上总是有那股游离与人世之外的气质，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人还有个师父。
“该怎么形容他这人呢？”燕青想了想道：“大概就是你在书上看到的那种正面形象，挺老好人的，乐意管闲事，谁家过得不好了，他都得过去掺和几脚，大家都很喜欢他，但我觉得可烦人了，老管着我。”
这话说得实在“尊师重道”了，不过听得出来，燕青与他师父关系很好。
墨夕忍不住问：“他现在在何处呢？”
“在神剑门后山，”燕青云淡风轻的道：“被化龙池镇着的千年冰棺封着，虽然还能喘气，但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也跟死了差不多吧。”
墨夕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开口。
燕青接着道：“他这人怎么说呢，挺傻的，他被封进那冰棺是自愿的怨不着别人。他是为了那所谓的‘天下苍生’。其实要我说，这天下苍生管我们什么事，我们就不是‘苍生’了吗？”
“当然，这是我的剑道，你听听就罢，”燕青似乎怕自己的大言不惭带坏小孩，临了又填上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你将来么若是与我同样，入了剑道，也别学我师父，太傻。”
“后来呢？”墨夕问道，“你师父之后呢？”
“后来啊，”燕青似乎回想了一下，“后来我就离开宗门了，又四处无所事事的走了一些年，然后又捡到你了。”
“宗门？”墨夕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真是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宗门的？”
正巧这会儿燕青吃完了手里的两包蝴蝶酥，两人也从湖东走到了湖西末端。
于是燕青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点心渣，轻飘飘地道：“嗯。”
墨夕比他稍矮一些，如今抬头看他，这人逆着光，只看到他一小段清瘦的下巴。
“为兄还没与你说过吧？其实我少年时四处闯荡，一不小心——拿过一个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