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你也一定很辛苦吧？

    原本逐渐放松的心情因为这句话顿时紧绷，陆二心头一震，猛地抬起了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眸子。愣愣的望着那双包容纯澈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的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他不由抓紧了衣角，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展露出什么表情以伪装平静，他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别那么紧张。”

    卢婉婉冲他一笑，转过头看向院子栅栏上攀着的一株爬藤，那双眼睛在夕阳的映衬下变成琥珀色。“身为家中的老二，可从小到大你都是被兄弟们照顾的那个，陆大这个大哥也就算了，就连陆三这个比你小的，也处处牺牲、处处照顾你，你感觉自己是个一无所长的废物，怕你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他们的恩情，对吧？”

    “他们从来就不问你是不是需要他们的照顾，就连家中的农务也从不让你经手，把你养的村子里人都说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一旦发生矛盾，所有人的言语利剑都刺向了你，好像你愧对了他们的付出，幼稚、不懂事、不成熟，十恶不赦，对吗？”

    “从小就是在自我厌弃、自我否定中长大的，你大哥的手指、小三的付出、小四的牺牲，都是压在你身上的大山，你痛恨自己被他们当成小孩照料，迫不及待的想长大，反哺他们的恩情，对吗？”

    陆二不说话，不过卢婉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可那双眼睛却隐隐流露出几分心疼。“这么多年，背负着愧疚和自我厌弃，你一定过得很煎熬、很辛苦吧？"陆二抿紧了唇瓣，鼻尖前所未有的酸涩，眼眶也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他紧握着双拳，指节泛白，指尖深深地刺进肉里，他才勉强有最后的心神仰起了头，好似这样就不会失态。可越是这样掩饰，心底的难过和委屈就愈发的清晰。他一直以为，在所有人包括自家兄弟眼中，自己都是亏欠别人的那个人，可偏偏这个后来的母亲，却朝他嘴里塞了一块糖。然后一点一点细致的扫掉他身上落满的尘埃，用最包容的语气问他：你也很辛苦吧？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孤寂痛苦的世界常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中独自舔舐伤口，可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提着灯笼找过来，仿佛看不见他身上被贴上的充满恶意的标签，笑着问他：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陆二读遍圣贤书，对于“男儿有泪不轻弹”深以为然，可直到现在，被人三言两语卸了盔甲，他竟然毫无反击之力，只想靠在她身上放肆流泪。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强撑着，可到底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说话时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我……我欠大哥小三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他们认为麒麟书院并非良选，不赞同我去，也是为了我好。”

    卢婉婉微笑着点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哄小孩般的温柔道：“可是在你看来，于理，签下的文书在大周律法中无法更改。”

    “于情，你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当然，也要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对吗？”

    陆二的喉咙哽咽了起来，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却拼命地咬紧牙关，不让它们落下来。“我……我也知道麒麟书院恐怕，不安生。可我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也不想兄弟们为了我的束脩，到处借钱。”

    他低沉的嗓音在风里传出，带着浓郁的哽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会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