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心魔，趁虚而入
难民，到处都是难民。
那因为许久未得到食物而露骨的身躯瘫倒在枯树之下，面色枯黄。
周边一切野草和树叶，包括树皮都被扒了个干净，这一开始张泽竟然都未注意到，可能也就只有这外面那一片用来伪装的树林还没有被吃干净吧。
在缺乏粮食的同时，人群之中还瘟疫肆虐，死尸散发着惊人的恶臭，还活着的人，也被伤寒所折磨，痛不欲生。
满目所见，皆是绝望。
这时张泽才知道。
原来绝望是可以看见的。
他心中不由得悲凉。
为了让人们摆脱苦难才建立的大靖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变成了人间地狱。
身居高位者，自私自利，出身于民依靠于民，平时剥削百姓也就罢了。
还对百姓的苦难漠然视之。
见不到百姓们在垂死之间挣扎，人世间之荒谬莫过于如此。
若不是亲眼所见，那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现实。
这样的大靖似乎已经无药可救。
张泽身为大靖天子，心中竟遏制不住的冒出这个想法。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
他摇了摇头，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想这个的。
如果连天子都放弃了江山社稷，那这些百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些什么，更难以想象，不能冒这个险。
张泽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天朝”再继续维持下去。
或许这就是宿命。
而那个小女孩。
则是带着张泽给的干粮，跌跌撞撞小跑到躺在一棵桃木下，那已经骨瘦嶙峋，被病痛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妇人面前。
她轻轻的推着那妇人：“娘亲，醒醒……婉儿找到吃的了……”
这个单纯的小女孩，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娘亲，正在和什么样的病痛做抗衡，只是单纯的认为找到吃的，娘亲就能够活下去。
即使她自己已经饿的不行了，脏兮兮小手却也是捧着那一点干粮，轻声的叫着，试图把那干粮送到娘亲的口中。
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小声的言语，终于惊醒了那名虚弱的妇女。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不禁是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枯槁的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真的虚弱极了，整个人被病痛和饥饿折磨的已经不像样子，连抬起胳膊，都费尽力气：“婉儿乖……娘亲不饿……婉儿自己吃吧。”
自己的婉儿
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张秀丽单纯的脸庞，早就已经变得如同乞丐一般，身上穿的衣服破烂，发丝凌乱不堪，满脸都是污垢，七八岁的年龄，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娘亲吃！”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她坚持将那半块干粮送到那妇人嘴边，用稚嫩的说道：“娘亲，只要吃了这个就好了！”
“娘亲真的不饿……”妇人摇头，眼眶里都已经蓄满了泪水，可她已经虚弱的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不断下沉。
永远的沉陷于梦境之中。
“别难过，只是睡一觉……”
“娘亲，吃饼……”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将那半块干粮放到了妇人的口中，小手握住妇人的手，让她吃下去。
生命的没落。
犹如一盏将要烧尽的油灯。
张泽看得清楚。
那将要熄灭的火苗。
“救人”
这个念头几乎是一瞬间出现。
破指洒血。
张泽没有一点点犹豫。
龙血的效果一如既往的强势，几乎是在沾染嘴唇的瞬间，便将那妇人从无尽黑暗中拽回，她整个人都仿佛有力气了一般，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似乎不愿意放手，但又不得不放手，她看着张泽眼神中有感恩，也有祈求，似乎是想要拜托张泽帮忙照顾她的孩子，然后在张泽错愕的目光中。
她又倒下了。
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复燃的火苗在一瞬间熄灭。
她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而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的几息。
就连那个小女孩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娘亲便已经永远的离开她了，无论小女孩怎么呼唤，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娘亲？娘亲！”小女孩哭着大喊：“娘亲你不能丢下婉儿……”
可是，没有任何回答，终究只是一刹那的光亮，刚照亮了路。
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呜哇娘亲！婉儿没有娘亲了呜哇哇”
张泽怔怔的看着那妇人。
怎么会这样？
龙血居然没有效果？
为什么没能够救回来？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手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明明先前每一次都行。
“后辈，不是都跟你说过了，龙血阳极，有概率清热解毒，却也不是什么毒都能够解，何况那妇人已经油尽灯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
太祖这时才缓缓解释。
“原来是这样吗……”
虽然得到了解释。
张泽还是不由得苦笑，这一次，看着生命流逝在自己眼前，他感受到了无力，他阻止不了这一切。
他救不了所有人，看着小女孩失去自己的娘亲，自责惭愧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被染黑的发髻出现了几缕白发。
他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而在死亡面前，生命太渺小了。
张泽陷入了迷茫之中，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理想在现实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他救不了别人。
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
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恍惚间。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也听到了太祖的声音。
“后辈，清醒一点，该死，什么时候出现的心魔……”
直到太祖的声音彻底消失，他才听到那个好像属于自己的声音。
那个从心底传来的声音。
“你接受不了对吧？”
“既然接受不了，那为什么要去管他们，就当看不见不就好了吗？”
“自私自利是人之常情。”
“安心，没人会怪你。”
“你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而不是去救这些无知的愚民，记住，他们不会念着你的好，就像那个梦瑶一样。”
“放下所谓的感情，接受自己，蜕变成随心所欲的龙，我们两个一起去下这一盘天下的大棋，不要顾及损失。”
“放下助人情节，任由他人死活，反正那些百姓连炮灰都算不上，你就是顾及那么多，才施展不开才华。
“来吧，我们一起，只要一些时间便能恢复皇权，统治这个世界。”
内心深处的那个“张泽”向他伸出了左手，似乎是想要拉他一把，声音更是极具蛊惑性，仿佛是有着魔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