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迟重有悔
回到梦暖阁，里面吵吵闹闹的。
“你胡说，因梦才不是什么君后呢？”
“就是，君后就是。”
“住手啊，你扯到我头发了。”
“你先放手，你还掐着我腰呢。”
我赶忙进去，“住手。”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及时松了手。
我看着和金楠打起来的女子，白净的脸蛋，一袭青衣，头发凌乱，我不自觉的笑出声来，眼角也有泪水盈出。
“君后。”她看见我，直向我扑来，幸好我站稳了，不然就要一起倒去。
“彩儿。”我也唤出她的名字。
我们真的，许久许久没见了。
紧紧相拥，热泪盈眶，是我们表达思念的一种形式。
“彩儿，你是不是胖了？”我开玩笑道。
“君后，哪有？这千年，我想你想得，茶饭不思，都瘦了。”
“你呀你，嘴贫。”我说着，食指轻触她的额头，一脸宠溺。
“楠楠，我替彩儿向你道歉，她有些顽皮了。”我看向金楠，歉意道。
“因梦，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金楠问我。
我也毫不避讳，“真的。我来此人世，不过是一场历劫。”
我余光瞥见，余鸿始终是静静的，情绪并无半点起伏。
“那你和余鸿…”
“楠儿。”
北时槿及时拉住了金楠，打断她说的话。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也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浅浅一笑，“我还有点事处理，你们自便。”随后看向彩儿，“我们走，去见见琴渊他们。”
我和彩儿离开梦暖阁，我能听到北时槿责怪金楠，而余鸿始终一言不发，他那么聪明，早就猜到了吧？
走到门外，彩儿开口，“君后，他们？”
“我的朋友。”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不要多想。他们只是提前知道了真相，挺好的。”我揉了揉她的发顶，心中却泛起苦涩。
这世间，终究难全两份心意。
来到皇宫西处，这里大半是魔渊出来的人，时隔千年，似乎大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真诚善良。
“拜见圣女。”
“平身。” “琴渊，魔恪长老，诸位，辛苦了。”
“圣女客气了。”魔恪长老说道。
接下来，就是大家简单话别，然后共同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席间，大家欢声笑语一片，那般美好！
来的路上，我就听彩儿说，是余卿亲自去魔渊接他们来的。那时神仙两界的人一直在看守魔渊，余卿刚刚出现，就加强了守卫，他是拼着性命带着他们活着出来的。
我想，他定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是我，如今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了。我承认，我对他的爱，已经不够纯粹了。
晚宴后，我让彩儿去给余卿送了药膏，那是我自己炼制的，对他的伤势很有帮助。我则自己回到梦暖阁，我的住处。北时槿和金楠住在偏殿，离主殿有些距离。
回到我的屋子里，屋内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我也没打算点明烛火，凭着感知，向里屋走去。
我看到余鸿坐在床边，想是知道我回来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千年前，我还只是彼岸花海的一株金色彼岸花。后来，我遇到了后卿，魔族前任魔君，我成了他的君后。我们本来很相爱，后来因为一个误会，生出嫌隙，以致于感情出现裂缝，连我们唯一的孩子，都未能保护好。后来，他为了我，以身躯和灵魂为祭，换我新生。我曾在忘川河畔寻他千年，然后再一次在彼岸花海见到他，随他一起共度轮回。但那于我而言，只是一场劫。”
如今说出这些，我还是很平淡，内心也似松了口气。
“他就是你口中的后卿？”他的口吻淡淡的，没有半分情绪。
“嗯。但也不是。后卿是神魔体，而他只是神魂那部分的转世。”
“所以，我是，魔魂。”
我并没有作答，因为已经不言而喻了。
是啊，这一切真的很荒诞，谁也不曾想到，一个人可以同时存在两个转世？一个身躯转世，带有神魂气息；一个灵魂转世，带有魔魂气息。
这本身就已经超出六界之外了，但他又存在于六界之中，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我只觉余鸿真的很聪明，不过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自己真正的来处。
“那你更爱神魂还是魔魂？”
他的一句话突如其来，我一时间竟无语凝噎，无法作答。
“我知道了。”
一句话又把我打落深渊，知道了？知道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就知道了？
我还是回答不上来，只是急急道，“余鸿，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那样？”
“我……”
我始终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他扯开我的衣裳，衣服从左肩滑落，我只感觉一阵剧痛，他在我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我感觉到鲜血渗出，痛到骨髓。
因为太过突然，我竟忘了挣扎，只得让痛感蔓延全身。我紧紧抿住双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四周始终是静默的，有些寒气渗进来，我知道，初雪已至。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然后看着我。
“你记住，如今，我才是你的夫。”
也没等我回答，我就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我很讨厌这个味道，让我一度不适。
我只觉他疯了，可是我没有办法。
过了许久，他终于松开我，我的嘴唇破了，混杂着血腥味。
他捧着我的脸，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有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我的心里是说不清的情感，似乎有心疼，又似乎有愧疚。
黑夜里，一切都是静静的，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可是我们始终相顾无言。
良久，他终于开口。
“因梦，就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选择我，可好？”他的声音沙哑且颤抖，带着恳求。
我做不出任何许诺，因为不能。待到河清海晏、天下安定，才能有资格谈论这些。
“我们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终还是说出一句。
“不好，我要的从来不是这样。以前你喜欢他时，我愿意支持你，可他呢，为了千紫宁，一遍遍伤了你的心。后来，我以为不管你多喜欢他，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陪在我身边，那就好了。可是，你死了，你连最后一点期许都不曾留给我。”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这一切，我都知道。我曾在‘往事镜’中看到他是如何爱我的。
“可如今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永远都是你最后的选择，甚至都算不上。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狠心啊？本来我以为是我们遇到的时机不对，而今，我明明与他算得上是一个人，可你还是选择他，这是为什么？”
“因梦，你对我，从来都不公平！”
这是他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我才发现，虽然我知道他对我的好，但我从来不知，他竟是如此委屈。
是啊，从一开始，我心里的天平就是倾向于余卿的。因为凡世余卿的厄运，我对他多有偏袒。可是余鸿啊，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可我啊，却一直在忽略他的感受。
一时间，我竟觉得连“对不起”三个字，都配不上他所为我做的一切。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表明我的态度，“余鸿，对不起。”
“你走，还是我走？”
他抬手拭去眼泪，冷然道。
他的态度坚决，我觉得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所以我走了。
屋外大雪纷纷，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抬手去接雪花，花落即融。果然，美好的事物都是留不住的，转瞬即逝。
我也没有施法御寒，任由风雪扑面而来，或许冰冷的刺骨，才能让我更清醒。初雪并不冷，冷的是风。
本想大醉一场，才深觉，酒不醉我了。
我想着当初，在“血染浮华”虚空，我所想的——
看完我与后卿的点点滴滴，我才明了，原来凡尘一世，是让我和他有个圆满，可惜，我竟还是错过，但是我会去弥补的。
人界遇到的余鸿，是后卿的一个转世，带有魔魂的那个转世。
我竟没想到，后卿的那句，“因梦，若有来生，换我先爱你！”竟成了真，可我浑然不知，或许冥冥之中，我知道，但是我的先入为主，已经形成刻板印象，让我迷失。
我去看余鸿，他出生之日，天空出现祥云，是个美好的日子。
他的小脸皱皱的，丑极了呢。可谁能想到，后来的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双桃花眼始终饱含深情。
我看着他渐渐长大，然后认识了冷宫里的余卿，在没有人知道的日子里，他偷偷跑来给余卿送吃的，那时的他们很要好，我都是知道的。
直到他八岁，余卿十岁，炎国打了败仗，要让他为质，因为他是中宫嫡子。他来找余卿，很是伤心，他不想去。可余卿也无能为力。
是啊，他们都还那么小，却要远离故土，远离亲人，换谁都是不愿的。
可后来，为质的人换成了余卿，余鸿也惊了，他想去阻止，可余卿早已被送出了城，无法挽回。
后来的他，一直对余卿怀有愧疚，因此，他与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都渐渐疏远，只做那闲云野鹤的皇子。
十年里，每每到余卿的生辰，他都会去冷宫里，那里留有他和余卿最美的回忆，因为那是他的哥哥啊！
十八岁时，他遇到了我。这时我才知，他对我一见钟情。
是他把我捡了回来，派人医治好我的伤；又是他在我进入东宫时，默默允许府中侍卫帮我寻找余卿，他从不过问。只是他也没想到，我心心念念之人，会是他的哥哥，余卿。
我看到，他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会因为我的开心而开心，我的烦恼而烦恼。
我看到，他看见我一心只想着余卿时，明明嫉妒得要发狂，还是硬生生忍着。
我看到，我被秦嫣带走，是他派人伤了秦嫣，替我报了仇。
我看到，他是为了成全我的一片痴心，顺从了先皇的安排，强娶了千紫宁，只愿我能得偿所愿。
我看到，他为了找回丢失的我，每天像发了疯！
我看到，我再次回来，他是如此的开心！
我看到，我嫁给他时，无论我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是愿意尊重我，只要我陪在他身边。
那些，是他爱我的证明。
他本以为我只要留在东宫，他的真心我总会看到。没成想，我选择离开了东宫。即便他将真心捧在我面前，我依旧还是选择了余卿。至此，我们二人再不复往昔！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爱我。
他知道余卿是回来复仇的，但是他的父皇也在忌惮他的哥哥，唯一能保下他的办法，就是由他娶千紫宁，将左相一派拉到自己阵营，余卿无实权，父皇也就不会忌惮了。
然而，余卿破釜沉舟，他的母后竟给他的父皇下毒。一切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最后只能将余卿关押，可是他却忘了，依然有很多人盼着余卿死。
因着我的原因，他虽保下了余卿的命，但是也默许了他人对余卿的伤害与折磨。
我回来后，我拉拢右相等人，帮助余卿之事，他都知道，他只是想我再陪陪他，因为他打算用自己的命，去偿还他欠余卿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我竟愿意替他去死。
看过所有，他和千紫宁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拜堂成亲，至于那个孩子，是千紫宁给他下了药，之后才有的。毕竟，成婚前两年，他从未踏进她的房里半步。
是他亲手将我与他的名字，刻入皇家文碟。我与他的婚礼，名正言顺，有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是他，余鸿的妻。
回看他的过去，我一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然而，我却死在他最爱我的那年，离别前，对他，却未留下只言片语。
画面至此，再无其他。我也不知，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他是否会好好生活，因为那时的他，身旁再无可以依靠之人了。
可现在，我回来了，依旧还是没能好好弥补他。
我早就知道，当初我走后，他放火自焚，想殉情于我。余卿救了他，可他的右脸，以及全身都有大面积烧伤，三年来一直伴随着痛痒，还留下了，很多瘢痕。我也曾亲眼见过，很是可怖。
若不是余卿告诉他，在我的心中，“清风送往”才是我真正的家，余生他应该替我守着。否则，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啊，我的内心充满了悔恨，因为我，才导致了他如今的小心敏感。他本该是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本该有着风光无限的大好前程，却因我，变成这般不堪模样。
我想我是懦弱的，因为我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不，生命是脆弱的，如今的他，只是一介凡人，我也不知黑夜过后，我们是否还有再相见的可能？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我也想，疯一次，为了他，我无悔！
于是，我快速跑回屋内，可眼前的一切，深深刺痛了我，以至于往后岁月中想起，我都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