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梦境（3）
她是使用了一些手段才能嫁进宋家的，刚和宋瑾行结婚那段日子，宋瑾行就没回过家。
直到她生下宋允后，她公公对宋瑾行下了死命令，才让他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
从那以后，这宋瑾行像是变了性，还真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照顾她和宋允。
只不过，比起之前歇斯底里地反抗，安分的他像个假人，感受不到一丝真情，他的所有情感都被压在了心底，不再向任何人宣泄。
不过沈碧游可知道，宋瑾行在和她暗中较劲，在外边找了不少女人，常有丑闻传到她耳朵里。
他公公宋岳山却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乎只要宋瑾行愿意回家，愿意在家里装出慈父良夫的样子，其他的事，宋岳山就都可以不管。
“我知道，宋夫人，我不要钱，也不要其他东西，我只求您可以收留我的儿子。”
许知意说着，身子软下来，顺势就跪在了地上，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屈辱的眼泪，一下子就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我得了绝症，没几天好活了，只是我的儿子还这么小，无依无靠，根本就活不下去。”
她说着，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她半握着拳放下手，指缝间透出几丝红。
沈碧游唇角勾起，没看沙发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端起咖啡，气定神闲的呷了一口。
她放下咖啡杯，瓷质咖啡杯在做工精致的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摄人的脆响。
宋洄吓得抖了一下，瑟缩着，依偎在许知意身旁。
“你儿子能不能活下去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是做慈善的，什么叫花子，寄生虫都往我家钻？”
许知意赶紧开口，想再求求情，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她刚开口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宋洄看见许知意咳得厉害，有些不知所措，两只小手慌乱地帮许知意拍着后背。
许知意咳嗽着，久久没有停下，宋洄跑到沈碧游身前，怯生生地问道：
“阿姨，能不能给我妈妈一杯水。”
沈碧游见宋洄过来，立即站起身，朝旁边走了两大步，脸上是嫌弃加上厌恶。
“别过来！”沈碧游凶恶地朝他吼道。
鬼知道这个小z种身上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宋洄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身后是许知意越来越急促的咳嗽声，他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许知意捂着嘴巴的右手，指缝间渗出了鲜血。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看见站在客厅玄关旁边的方婶，迈着短腿跑上去，双手抓住方婶的衣摆，哭着恳求道：
“婆婆，可不可以给我妈妈一杯水。”
方婶朝沈碧游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一把推开宋洄，还不忘擦了擦手，眼里满是嫌弃，看他像是在看什么病毒瘟疫一般。
宋洄一屁股摔到坚硬的瓷地板上，这一下估计摔得不轻，他半天都没爬得起来。
身后是许知意越来越剧烈地咳嗽声，宋洄也顾不上自己痛了，他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手脚并用从地上站起身，继续找水。
忽地看见玄关上插着粉色蔷薇的透明玻璃瓶，他抱起玻璃瓶朝许知意奔去。
“妈妈，喝水。”
许知意实在是咳得没了法子，还真就接过花瓶，一把抽出花瓶中那几只开得正艳的粉色蔷薇，顾不上插入手掌中的倒刺，抓着花瓶喝了好几口。
宋洄一下一下拍着许知意的后背，帮她顺气。
“妈妈，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们回医院住好不好？”
宋洄一只手擦着眼泪，另一只手还不忘帮许知意拍背，难过地哀求着许知意。
这里的阿姨和婆婆太可怕了，比太平间外边的保安老爷爷还可怕！
他不要待在这里。
顾嫣然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看见宋洄哭，不知哪里的冲动，竟然想要给他擦眼泪。
她抬手却扑了个空，纤长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宋洄的小脸蛋。
她收回手，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有些怅然若失。
许知意看看身旁哭得伤心不已的宋洄，又落下了两行泪。
她何尝不想和她的宝贝儿子生活，只是实在没了办法，不说已经所剩无几的医药费，光是医院那边都直接告诉她，继续待在医院也只是浪费钱。
那护士也是看许知意孤儿寡母可怜，便直接告诉她，她的肺病已经没得治了，不如直接出院。
今天不知哪儿来了精神，收拾了行李，全扔进医院外的垃圾桶。
她老家在一个小海岛上，她的父母并不是海岛人，只是务工搬到了那里，她家的那些亲戚她也不太清楚住在什么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将宋洄托付给宋瑾行，便再无其他了。
她去宋瑾行公司打听过，知道他去外地出差了，关于宋瑾行什么时候回来，前台小姐没有透露更多。
以她的身体状况，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或许下一秒，她便会倒下，永远离开这个令她牵挂无比的世界。
“宋夫人，求求您，收留我的小洄吧，他真的很乖，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人人都说您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求您今天发发善心，收留他吧！”
许知意说着，朝沈碧游的方向爬过去。
只要宋洄能在这里留到宋瑾行回来，她相信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会狠心将自己的儿子赶走。
“方婶，你快把这两个脏东西丢出去，顺便把这个地毯丢了，真的脏死了。”
沈碧游大叫着，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仿佛许知意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她得回房间洗个澡，将自己身上的病毒洗掉。
方婶上前，拽许知意和宋洄的胳膊，作势要将两人拖出屋子。
她是熟人介绍来的，之前一直在乡下种地，手劲儿大得吓人。
一个小男孩，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哪能反抗得了这个一顿饭能吃四碗大米饭的壮实女人。
“宋夫人，求您了，您就收留小洄吧！”
忽然，门口处传来沉重的，拐杖点地的声音。
“住手！”
中气十足的老年男声震慑住了方婶的动作。
沈碧游朝门口处望去，脸上立即堆起了笑。
“爸，您怎么来了？瑾行，是下午的航班，估计四五点才能到家。”
许知意不太敢抬眼去看宋岳山的眼睛，毕竟她曾经答应过宋岳山，再也不会出现在宋瑾行面前。
“前些日子去寺庙住了段日子，给小允求了个平安福，今天顺路就拿过来了。”
宋岳山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锦盒。
沈碧游快步上前接过锦盒，脸上是难掩的笑意。
她朝方婶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快将许知意母子拉出去。
方婶微微点头，手上更加了力气，将许知意和宋洄往外拖。
“咚”地一声，宋岳山拐杖重重点地，发出摄人的脆响。
方婶立刻停下手，抬头看着沈碧游，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沈碧游知道，这老头子平时吃斋念佛，待人和和气气，私下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脾气不小。
“爸，这个疯女人疯病犯了，闯进家里来非说她和瑾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种人我真是见的多了，都是看上瑾行的钱，想厚着脸皮发笔横财，你知道瑾行脾气好，心善，不怎么计较这些事，直接就当做慈善，拿钱打发走了。
不过她今天走了霉运，遇上的是我，不是瑾行，我知道瑾行赚钱不容易，可不会让这些不要脸的寄生虫来喜他的血。
我这就让方婶把她赶出去，别脏了你的眼。”
“等等。”
宋岳山无视了沈碧游的长篇大论，杵着拐杖，朝许知意走去。
他老脸上表情严肃，颇具威严。
见宋岳山朝自己走过来，许知意终于还是抬头，朝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宋叔。”
“丫头，你不是说过了，不会再出现在瑾行身边吗？”
许知意自知理亏，躲开了宋岳山锐利的目光。
“宋叔，对不起，现在确实是我食言了，但这六年，我确实没有再见过他。
不瞒您说，我已经是肺癌晚期了，也不知道能再活几天，今天我来这里只是希望能给我儿子找一个能够收留他的地方，其他的，我都没敢肖想。”
诚然，现在许知意与六年前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再加上刚才差点要了命的咳嗽，她的气色变得比来时更差，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这，真是瑾行的血脉？”
许知意见事情有了转机，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抓着宋洄的肩膀，朝他说道：
“小洄，快叫爷爷。”
宋洄抬眸，看着身前这个表情并不算太和善的老头儿，眼里既是好奇又是害怕。
他怯生生地叫了句：
“爷爷。”
宋岳山听见这甜甜的呼唤，并没有露出半分好表情，随口回了个嗯，便转身朝沈碧游走了过去。
“碧游，就让那个孩子待在这里吧，宋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
“爸！这究竟是不是瑾行的孩子还有证据呢，你怎么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把这个小杂z留在这儿？”
沈碧游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好了，下午瑾行就回来了，是不是他的孩子，你们到时候去做个鉴定自有分晓，这件事我会让瑾行给你个交代的，你要是真的气不过，也可以和瑾行离婚，财产分割方面，我们宋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沈碧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做她气不过，也可以和宋瑾行离婚？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现在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想丢就丢！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坐稳宋夫人的位置，那可能白白送人。
她死也不会和宋瑾行离婚！
“爸，我知道了，就让这个小孩儿留在这里吧，有什么事都等瑾行回来再说。”沈碧游咬牙回答，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嗯。你自己也是当妈的，别苛待这孩子。”
“好。”
沈碧游真是觉得自己足够沉得住气，她现在脸上还能挂得住笑，虽然这笑容是难看了些。
许知意拉着宋洄的手，嘱咐他道：
“小洄，妈妈现在要出去办一件事，你在这里等着妈妈，记住，不要哭，不要给这个阿姨添麻烦，妈妈……办完事就来接你。”
宋洄万分不情愿地点点头，他总觉得妈妈不要他了。
但他并没有哭闹着让她带自己一起走，他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不会做让许知意为难的事。
许知意跟着宋岳山离开了宋家。
车上异常安静，宋岳山闭目凝神，半天没说话。
许知意也是沉默地看着窗外，托付了宋洄，她的精神萎靡了不少，现在的她，连呼吸都变得不规律起来，一下沉重，一下轻缓。
忽地，宋岳山淡淡开口：
“从现在起，别再靠近那栋房子，离瑾行远远的，安静地离开吧，生命的最后一秒，也别去打扰他。”
“嗯……宋叔，我会遵守承诺的。”
听许知意应答了，宋岳山便让司机在下一个路口将许知意放了下去。
与此同时，宋洄坐在庭院中的喷泉边，小小的背影孤单又落寞。
他不敢待在别墅里，那个阿姨和婆婆都好可怕，像电视剧里的妖怪一般，好像会吃小孩。
顾嫣然一直陪在宋洄身边，看他一会看看池子里的锦鲤，一会又摸摸池子的大理石雕塑。
此时的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纯真小孩，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了后来那副恶毒模样？
顾嫣然忽然就对他的经历感到好奇，也没有刚才那么排斥看见那些事了。
在亲眼看见他所经历的那些事前，她可以狠心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对他有所改观。
但亲眼见证过后，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会对他生出怜悯之情。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不坚定，她才会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吧。
宋洄……
虽然知道触碰不到他，但顾嫣然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在异世的你还活着吗？若是活着，你会在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