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好事成双
郑少玄要参加的是恩人兼同窗好友的喜事，他穿上压箱底的青衫，里头套的是破破烂烂的里衣，他十分爱惜地抚着这身代表他书生身份的特殊衣服，回想着求学时期的种种过往，一时间心潮澎湃，难以自已。郑母已是多日未见郑少玄穿上青衫，眼中含泪笑道：“我儿穿上青衫真精神！”
一旁的林小草走过来帮郑少玄压褶子，捏了捏腰线的位置，注意到衣服空了一圈，心疼道：“相公，你又清瘦了些。”
想到独生子的疲惫与绝望是因她而起，郑母久久不曾言语。直到郑少玄离开，郑母喃喃自语道：“若是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娘！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林小草闻言又惊又怕，冲过来半跪在床边，苦苦哀求：“娘，你不心疼我这外姓人，也得心疼心疼相公啊。相公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多心疼心疼他些！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相公他会疯掉的！相公一定会跑去找姓周的畜生拼命！”
望着又哭又求的林小草，郑母涣散的眼神慢慢恢复焦距，艰难地抬起手轻抚儿媳妇的脑袋：“小草，娘刚刚是发昏说胡话呢，你别往心里去。娘还指望着能给你和少玄带孙子呢。”
“呜哇——”林小草得到郑母的安慰，紧绷的脑神经一松懈，她开始放声大哭。她怕，怕极了婆婆泄了那口气：“娘，娘你再忍忍，求你再忍忍……”婆婆的身体已到油灯枯竭的地步，一旦没了生念，她的身体会瞬间崩坏。郑母在心中暗叹：她忍了一年又一年，拖着儿子儿媳一起受累……郑母和林小草全然不晓得，郑少玄落下东西去而复返，郑母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全听到了。郑少玄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霍家，刚一进门就被霍家族人认出来：“这位郎君，看你穿着打扮，应该是云朝的同窗吧？”
霍家人热情好客，郑少玄领教过了，一点没觉得突兀，“是的，我叫郑少玄，请问您怎么称呼？”
霍云耀咧嘴笑道：“嗨呀，我叫霍云耀，按辈分算是云朝的堂哥。郑书郎，你今天是来记名字收礼金的吧？请往这边走，桌椅笔墨纸砚，咱全给你准备好了！”
除了霍云耀之外，走过路过的霍氏族人全在热情跟他打招呼，郑少玄感受到霍家人的热情与欢迎，苍凉如荒漠的内心得到些许安慰。霍云朝循着一声声“郑书郎”走出来，见到穿着青衫的郑少玄，故作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围着郑少玄转了一圈又一圈。郑少玄含笑问他：“新郎官，你这是在干嘛呢？”
霍云朝嬉皮笑脸道：“我在看比我这盛装打扮的新郎官更英俊的俏郎君！”
郑少玄被逗得笑出声来，他的糟糕心情被暂时压下去：“新郎官的嘴巴真甜，莫不是背着我们偷吃了喜糖？”
霍云朝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喜糖，塞给郑少玄和霍云耀：“诶嘿嘿！郑兄生就一双识真假辨忠奸的火眼金睛啊！当当当——来来来，这是我家宁娘特意买来给我撒的喜糖！分给郑兄十颗，耀哥家没有馋嘴小孩，分你两颗，多了没有啊！”
霍云耀乐得不行，当着郑少玄的面撕开糯米纸，“这饴糖真甜！弟媳挑的东西真不错！”
霍云朝扯了扯他的喜服，正准备炫耀，霍云耀“嗷”了一声：“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云朝这臭小子一上午拉着我说了五回弟媳的眼光有多好，喜服样式多好，料子多好，艾玛，听不得听不得，再听下去我妒忌得眼睛发红啊！”
吐槽一番，霍云耀脚底抹油溜走，让霍云朝祸害郑少玄去！霍云朝笑骂几句，拉着郑少玄进屋：“郑兄，我这边有要紧事要跟你商量，进屋详谈。”
听完霍云朝所说的话，郑少玄毫不迟疑道：“我愿意。”
霍云朝敛了笑容，郑重提醒道：“答应得这么痛快？郑兄，你可得想清楚，当那么多孩童的夫子，你就没空闲功夫准备两年后的童试。”
“霍弟，错过两年后的童试不要紧，我可以准备下一次的下下次的。我娘，时日无多，我想让我娘走之前过得舒坦些，尽可能多挣些钱。霍弟，子欲孝而亲不在……”郑少玄拼命忍住不让自己掉眼泪，尤其是他在新郎官面前掉眼泪，总归不合适。刚穿过来的他可能没那么能与郑少玄感同身受，因为霍云朝前世无父无母，他不曾拥有过亲情，所以他无法真切领会“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感受。现如今，霍云朝从霍天祥、徐屠户和老族长等人得到关爱，他懂郑少玄的悲伤与无助，郑重许诺道：“郑兄，我有挣钱的门路，定会分享给你。”
郑少玄点头是点头了，实际上他没把霍云朝的承诺当回事，他的心绪纷杂，沉浸在随时可能丧母的悲伤中。当郑少玄再次出现在人前时，他面上没一丁点真实的情绪，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老族长拄着拐杖来到郑少玄的面前，开门见山问道：“郑夫子，朝儿可跟你提过来给我们霍家儿孙当夫子的事？”
郑少玄忙不迭起身相迎，“少玄见过老先生。”
老族长说：“郑夫子，我就一乡野粗人，但我观读书人的精气神与粗人大不相同，萌生想请郑夫子来霍氏祖祠教导霍家儿孙的想法。但凡霍氏再多一两个像朝儿一样读书识字的好苗子，便是我霍氏一族的幸事！”
郑少玄作揖；“不敢当不敢当！老族长，少玄才疏学浅，未曾获得秀才功名，只能教授稚童读书识字。若是老族长不嫌弃，少玄愿当霍氏儿孙的启蒙夫子。”
得到郑少玄的亲口承诺，老族长声若洪钟：“今日是朝儿的大喜之日，也是我霍氏一族的大喜之日，好事成双！耀儿，快把谢师礼送上来！”
当着霍氏族人的面，霍云耀搬来老族长自掏腰包的十名稚童的谢师礼，除了十两束脩之外，粮食两石，布料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