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听墙角

    霍云朝提着油灯悠哉悠哉地绕远路回霍家，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有多欢喜，多幸运。当他路过徐英家时，恰好听到屋里传来陆八的高谈阔论，霍云朝眉峰一蹙，熄灭油灯，猫着身子寻个绝佳的位置听墙角。徐英又在徐宁那碰了铁钉子，她心中郁郁寡欢，昔日那些跟她处得好的玩伴压根就不会听她诉苦。玩伴们对她羡慕妒忌恨，她所说的每句话都会被人夸大其辞传扬出去。患难见真情。徐英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前被她亏待最多的徐宁反倒是极好的倾诉对象，她满腹委屈和恨意无处宣泄，只能厚着脸皮又来找徐宁。徐英怕被别人说三道四，她来找徐宁特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从后门进的徐宁家。这一次，徐英习惯性地想从后门去找徐宁，她拍门拍到手掌发红，依旧得不到回应。彼时，徐宁正在用草木灰清洗猪下水，搓了一下又下，听到徐英的拍门声当没听到。她没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任凭徐英如何拍门哭求，徐宁如老僧坐定，自顾自忙她手里的活。换成是从前，徐英得不到回应就会自行离去，但她这些天经历太多糟糕的事情，又找不到信得过的人倾诉，明知徐宁不待见她仍旧不肯轻易离去。猪下水处理起来很是麻烦，从清洗到下锅炖煮一共花了半个时辰。等到徐宁想到徐英这号人，徐英早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没进家门，徐英听到陆八的高谈阔论，她死死地攥紧拳头，很快又松开。陆八正顶着一张猪头脸在那唾沫横飞，“三姐夫，你是不晓得，周大少爷领着两个仆从到县衙来，走到哪都有人点头哈腰欢迎他，那场面不晓得有多气派！”

    徐英只觉得讽刺至极，明明徐大墩今早还信誓旦旦要休掉陆氏，这才过去多久，他居然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竟然让陆八这火烧他家的白眼狼小舅子坐在主位上！如此荒诞可笑的发展，徐英回想着徐大墩和陆氏是如何对待她的，心寒至极的同时，又不觉得意外。徐英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进屋后她一脸平静地跟陆八打了招呼，仿佛陆八没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仿佛她真的对陆八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丁点想法。陆八正说得热闹，见到徐英进来，忙不迭从座椅上起身：“哎哟哎哟，咱们老陆家的大功臣回来啦！快快快，快来坐！：”徐英头一次得到陆八如此热情的欢迎，她心里特别不舒服，但她从小养成的习惯让她无法开口拒绝，跟木头人一样挪到座椅边上，却不敢坐下去。陆八双手使力将徐英按坐在主位上，十分殷勤地给徐英端茶倒水，尽显狗腿子本色：“英娘啊，多亏你嫁了个好人家，不然你小舅真要把牢底坐穿咯！”

    徐英面色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小舅，你不会的。”

    陆八话里话外就是徐英运道好，走了运被周大少爷看上：“谁说不会？要不是你嫁了个好男人，我那好外甥女婿愿意出手保我，你怕是见不到你活蹦乱跳的小舅咯。”

    徐英忍了又忍，没忍住问了句：“小舅，到底是谁给你钱让你干这些？”

    陆八的脸色变了又变，强行把话题掰扯回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些作甚？听小舅一句劝，咱们是泥腿子出身，你一个村姑嫁进周家，一定要乖巧听话。周大少爷让你往东你绝对不能往西！你乖乖听话，不只有你的好日子过，连你小舅我都能多少沾点光呢。”

    徐英听着陆八的“规训”，明显觉察到陆八话里藏着些许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听墙角的霍云朝没太大收获，但他敏锐觉察到陆八明显是带着周大少爷的任务来的徐家，不单纯是为了“化解矛盾”这么简单。盛夏时分的蚊子跟午时阳光一样热情，疯狂叮咬霍云朝白嫩的手臂，使得他像孙猴子一样抓挠。霍云朝一边挠一边等，等陆八从徐家出来，再给他一些“爱”的教育。陆八摇摇晃晃地从徐家出来，陆氏不放心唯一的弟弟，坚持要拉着徐大墩跟她一起护送陆八回家。陆氏见徐大墩和往日没差别，让他送陆八还是一样送，防备心大大减弱。她就说嘛，徐大墩这种没本事的怂蛋，怎么可能硬气得起来呢？霍云朝等来了满手臂的包，却没料到陆氏和徐大墩会护送陆八回家，没能等来报仇雪恨的机会，他有些生气：白瞎他那么多喂蚊子的血！霍云朝拎着油灯回到家，进门就听到他爹的声音：“朝儿？你刚刚去哪里了？该不会是跑去徐英家了吧？”

    “爹，你怎么知道？”

    霍云朝没藏着掖着，“我本想着再狠狠揍陆八那王八蛋一顿，没想到陆氏会叫上徐大墩一起送他回去。”

    霍天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徐大墩……我有时候搞不懂徐大墩在想什么。”

    霍云朝顿时来了兴趣：“爹，你是哪里想不明白？我们爷俩一起分析分析？”

    霍天祥说：“徐大墩怎么就这么能忍呢？陆氏一有点好东西全往娘家扒拉，对徐大墩不管不顾我能理解，但陆氏怎么能那么狠心地不管自己孩子啊？尤其是激将嫁入地主家的徐英，陆氏当真是一点面子里子都不给徐英留。徐大墩这亲爹就一点不心疼自己的亲闺女，就这么干看着？”

    霍云朝说：“爹，陆八昨夜放火烧徐大墩家，差点把他们全家烧死，徐大墩气得想要活活掐死陆八。要不是宁娘力气够大，陆八早死八百回了。陆八被周大少爷保下又送回徐家，一天不到的时间，徐大墩就一点怨气都没了？不可能吧？”

    霍天祥摇摇头：“不可能。徐大墩想弄死陆八的心是真的，这会儿亲自护送陆八回家也是真的。我搞不懂徐大墩想什么。”

    霍云朝提出他的看法：“爹，我更倾向于，徐大墩是想等到徐英顺利加入周地主家当大少奶奶，再来跟陆氏和陆八姐弟俩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