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乌蛮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临溪辞别宋母便独自回家了。
宋允本想要送但被临溪婉拒。二人之间的关系至今仍然别别扭扭的，宋允没再强求，只是让猫头鹰小七跟着临溪。
小七一路陪着临溪，一直到了她家门口才旋身飞回城去。
临溪推开自家的栅栏，往里头喊道：“阿满，胡叔，我回来啦！”
里头无人应答。
临溪一路往里走，隐约听见传来几声木板咯吱的声音。
“胡叔？阿满？你们在家吗？”
临溪边走边问，待走到那块被当做门的草席前时，临渊的声音才从屋内响起：“小小？是你吗？”
“嗯，是我啊。”
临溪掀开草席，只见临渊坐在床沿边上，不知道是正要起来还是正要躺下。
见来人是她，许临渊竟舒了一口气，他笑着起身走向临溪，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有些埋怨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临溪细细看了看临渊，见他面色红润，身子大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也笑了起来：“有事耽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所以就没提前跟你们说。”
临渊把临溪瘪瘪的包裹挂到墙上，忙问道：“什么事？可是在书院遇到什么麻烦了？”
“唔……也不是，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吧，我晚点同你说。胡叔呢？”
走了一大早的路，临溪觉得有点渴，于是边问临渊边朝角落里的一个木柜走去，那是胡叔几年前自己做的橱柜，里面放着碗筷和一个米缸，为了防鼠，他们将米缸锁在柜子里。
“胡叔去地里收白菜了，过不了几天可能就要下雪，得提前收回……哎！临溪你等等！那柜子里有……”
临渊见临溪去开柜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喊了起来。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临溪已经打开了柜门，刚一打开她一眼便看见柜子里的米缸上立着一个人的脑袋，一双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
临溪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放声大叫起来。许临渊赶紧跑过去捂住她的嘴道：“小声点，小声点！可不能招人来啊！”
临溪惊魂未定，忙捏住弟弟的手，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杀人了？”
后面的几个字她说得又重又低。
临渊张张嘴，正想解释什么，米缸内的那颗脑袋突然开口道：“呃……这位姐姐，我还没死……”
是一个半大少年的声音。
原来不是一颗脑袋，而是一个人躲在米缸里……
临溪缓了缓心神，皱着眉看了看那颗脑袋，又转头问临渊：“这孩子是谁？你为何要把人藏在米缸里？”
“哎，这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了，我本来想写信去书院告知你的，但是又怕途中走漏风声，刚刚你回来我没听清声音，以为是外人来了，情急之下把他藏进了米缸里……”
“呃……那个……临渊哥，你能先让我出来再说吗？这里有点挤……”米缸里的少年有点痛苦地插了一嘴。
临溪和临渊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才合力将藏着少年的米缸挪出了橱柜。
甫一出来，缸中的少年便立马站起来抻了抻自己的身体。
这少年一头短发，肤色黝黑，脸颊瘦削，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他的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但相较于普通中原男子，已经十分立体。
只见他利落地从米缸里爬了出来，顺手又将米缸搬回柜子里，然后转头冲临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嘿嘿，姐姐好~”
临溪凝眉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
“我身上的肉，结实。”少年撸起袖子，展示自己还不够粗壮但肌肉线条已经很明显的胳膊。
临溪见这少年性格爽朗，便直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住在我家里？”
少年人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我本名叫寻吉，汉名是蒙慧可晔，之前受了伤，被胡叔叔救了回来，这才借住在姐姐家……”
“等等！”临溪打断他道，“汉名？你不是汉人？”
那个叫寻吉的少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临溪，诚恳道：“嗯，我是乌蛮人，妙香国的乌蛮人。”
妙香佛国，毗邻我朝西南，与蜀地接壤，传说其国内家家信佛，人人手不释珠。虽是个小国，却号称“兰若八百，伽蓝三千”，是一个全民信奉佛教的国度。妙香国境内主要有乌蛮和白蛮两类族群，传说白蛮人更亲近汉人，重视汉语，好读汉人经典，而乌蛮人尚武，崇拜自然与鬼神。
这些东西普通的中原百姓不一定知晓，但许氏姐弟出生于蜀地，他们的父亲曾经官任成都府军监，任职期间常常到边境视察，知晓许多邻国的国情，回家后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当作故事讲给双生子听。而这其中，妙香国的故事总是最多的，因此无论是临溪还是临渊，对妙香佛国都有一定的了解。
“乌蛮人？那你千里迢迢来京城做什么？”临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心中十分不安，只觉这几个月来遇到的人和事都太不寻常，甚至有些离谱。
寻吉低下头有些歉意道：“抱歉，姐姐，这个我不能说。”
一旁的临渊也道：“这小子其他什么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这件事不肯透露只言片语，我早问八百回了。”
这时，草席被人掀起，三人神色慌张往外看去，还好，来人是胡叔。
他背着一筐大白菜，手里提着一袋米，脸被风吹得有些红。
胡叔见到临溪也是一惊，他忙放下手中的米袋，大步走到临溪跟前，用衣角擦着双手，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胡叔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红肿又粗粝，那是一双饱经风霜而长满冻疮的手。
临溪拉过胡叔的手，用自己的手掌捂了捂他的手指：“胡叔，天气冷，你的冻疮又犯了吧。”
哑巴老汉站在那里憨厚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临渊和寻吉一起走过来卸下了胡叔身上的背篓，临渊道：“可不是呢，一到冬天就皮开肉绽的。火炉子上还温着水，寻吉，你去帮忙倒盆热水来。”
寻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端了一盆热水来给胡叔洗手。
临溪看他们相处十分融洽，心里的疑惑和担忧一时也松了不少。
家里多了一个男孩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一向在外人面前显得十分孤僻的临渊似乎在寻吉面前也生气蓬勃了起来。
只不过，来历不明的孩子终究不能长久地留在身边……
临溪挑了几棵水灵灵的大白菜，又拎起地上的米，边朝厨房走，边对他们说：“我来做饭，吃完饭，你们得好好给我交代清楚是怎么救下这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