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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本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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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暮云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回家收拾衣物的丈夫被父亲袭击,倒在血泊之中;他痛苦地挣扎着,身后,父亲手提斧头,两眼血红,面带诡笑步步紧逼过来。 自己仿佛灵魂出窍站在一旁,目睹此情此景,她心里又害怕又着急,拼命大声喊叫,并努力往丈夫身边跑;然而,自己就像电影幕布前的观众,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缩短与丈夫之间的距离。

    “救命啊!救命啊!……”

    “醒醒,醒醒!”

    匀山捧住妻子的脸,微微摇晃了几下。暮云终于被惊醒,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定了定眼神,问道:“老公,你没受伤吧?”

    “受伤?我没事,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啦?”

    暮云仍然有些恍惚,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略带颤抖。

    “我,我梦见你被爸爸砍伤,浑身是血,场面太可怕了,我想救你却怎么都做不到……”

    匀山笑了笑,用额头轻轻碰了下妻子的额头安慰道:“傻瓜,做梦而已,别害怕,我就在这里。”

    所谓“温言三冬暖”,有爱人安慰,暮云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或许刚才的喊叫声打搅了别人休息,一床三床的病人及亲属们都纷纷朝二人投来不满的目光;匀山感觉到了这些情绪,连忙尴尬地朝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小点声,现在是休息时间,病人需要安静。”

    三床的陪护指着腕子上的手表一通抱怨。她是个中年母亲,一头短发,皮肤雪白,面容冷漠;嘴唇小而薄,涂着鲜红的唇膏。床上躺着个年轻女孩,像个高中生,右脚截至脚踝处打着厚厚的石膏,看模样她们是对母女。

    “对不起。我老婆刚刚做噩梦受到惊吓才叫起来,不是有意打扰大家休息,请各位多多包涵。”

    匀山这么一解释,一床三床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也许同为病友容易共情,能够相互理解。收回视线后,他们继续陪着自己的亲人小声聊天。

    “找到了吗?”暮云低声问。

    “没有。”

    “怎么会……”暮云急道,“你仔细找过吗?我就藏在皮箱底的夹层的袋子里面呀。”

    “我回去的时候箱子已经被撬开,里面除了衣服、毛巾别的什么都没有。”

    “果然,一定被他偷了。”

    暮云像泄了气的皮球,精神和身体同时瘫下去,眼睛里只剩下空洞,她望眼前的空气喃喃自语,“完蛋了,完蛋了,今后我们怎么活呀!”

    失去金钱,妻子对生活感到担忧是人之常情,也是理所当然。任何人处在社会底层,生存总是第一位的,如若没有一丁点经济保障,这本身就非常危险,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迫沦落街头,变成流浪汉。暮云经过几年的奋斗,才刚刚从穷困、卑微、痛苦的深渊里爬出头,又怎么甘愿再退回去?

    对匀山来说,倒没那么悲观;他觉得人只要活着,总有办法克服困难;虽然钱被抢了,生活暂时陷入困境,但只要信念坚定,意志顽强,终能渡过难关。何况,得失本就是人生常态,过分担忧无益反而有害。

    “亲爱的,你别担心,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养你一辈子,不让你再受任何伤害。”

    匀山这种打气话,不光安慰妻子,同时也在鼓励自己。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那钱来之不易,被他浪费掉实在不甘心啊……”

    暮云说着闭上眼睛,小声地抽泣起来。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渗出来,滑过脸颊。匀山咬了咬后槽牙,默默地替妻子拭去泪水。

    “我真后悔,我们不该回来的。”

    那些钱不但来之不易,还是暮云筹划他们未来生活的资本。

    “不知道爸爸会去哪里。”

    匀山心想,如果知道了岳父人所在,或许还有机会追讨回来。听他这么说,暮云忽然睁开眼,对丈夫说:“你快去找那个女人,他一定在她家。”

    “你说寡妇?”

    “对,我想除了她家,再没有别的去处。”

    匀山也觉得有道理。“好吧,我再去试试。”

    他站起身,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随即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也许是做梦消耗了太多能量,暮云一觉睡了整整四个小时。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九点半,病房里熄了灯昏暗一团,左右两边的一床和三床分别传来轻微的呼噜声。门关着,窗帘被拉了下来,在两片帘子之间的缝隙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缕微光。

    匀山还没有回来,暮云联想到之前所做的恶梦,瞬时就后悔了;真不该叫丈夫独自一人出门,要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都没个人照应。这么想时,暮云只觉头皮一紧,一股凉意立刻从后背窜上来。不好的感觉像乌云,笼罩在了心头上。

    不知道丈夫有没有到寡妇家呢,暮云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稍微一动脑筋,伤口便开始灼烧闷痛,精神难以集中。若是放松心情什么都不去想,痛感立刻就有所减轻。

    暮云静静坐着,思绪不敢过分活跃。窗外不时会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但很快又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这间病房位于门诊大楼的第四层,背后就是停车场。白天,下面人来车往,热热闹闹十分繁忙;等到入夜之后,当下班的人群和车辆全部散去,便又恢复了平静。

    “老公,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回来……”

    暮云在心里默默叫着。

    “快点回来吧,我不要钱,只要你平安。”

    她不断祈祷着。说来也怪,仿佛有感应似的,只要心念一动,伤口立马就痛起来。

    匀山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是不是遇上了危险;暮云越想越焦躁,越想心里越害怕。像父亲这种混人,一旦逼急了恐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今天上午两人才打过一架,晚上匀山又去找他,会不会再起冲突呢?

    虽说自己已经叮嘱丈夫别鲁莽行事,可是,男人们一旦怒气上头那会考虑什么后果,必定要斗出个胜负才肯罢手。哎,实在太揪心了,现在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丈夫与父亲打斗的画面。

    “万一匀山被父亲砍伤或者失手砍死,那么……”当这一猜想刚冒出点苗头,暮云立马惊出一身冷汗。老实说,这是她最害怕的结果。万一不幸一语成戕,自己必将怀着痛苦和愧疚,忍受无数日日夜夜的煎熬,一辈子孤独终老;如果真是这个结果,倒不如现在和他一起死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再等等看吧!别总往坏处想。”

    当她几乎快陷入坏猜想的泥沼时,身体中另一个声音忽然跳出来劝阻道。

    此时此刻,她的思绪忽然如拨开云雾见了青天,豁然开朗。她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情绪弄得太过悲观,到目前为止,虽然丈夫没有回来,但也没有坏消息传来。他也许正在追讨,一时忘了时间。

    想到这儿,暮云抬头瞥了一眼门口,那边乌黑一团。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或者遇上了什么困难呢?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不如打电话给丈夫,这样一来那边什么情况自然就一清二楚了;想到打电话,暮云才发觉自己换了衣服,手机不在身上;没手机就没办法联络,该怎么办呢?

    她有些犯难,两边的病友已经睡下,高高的帘布围住了整张床,形成一个独立、私密的空间。要是冒然求助的话,必定会打扰对方休息。暮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闪过,她想起一楼的值班台有座机,如果向护士说说情,借用一下应该没问题;今天非不把丈夫的情况探清楚,自己恐怕难以安心。

    打定主意,暮云悄悄从床上下来。摸索着穿上拖鞋,抬头的一刹那,她直觉全身的血液猛地往脑门上窜,伤口顿时像火烧一般剧疼。

    “啊!真要命……”

    暮云咬着牙齿,紧闭左眼,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喊;脑袋疼得仿佛马上就要裂开,连视线也变的模不清糊;她攥紧拳头弯着腰,使劲用意志力抵御这波浪似的强痛,硬撑了一分钟左右,强痛感才像潮水一样缓缓退去。

    等身体恢复正常后,暮云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背后,一点一点将门开开。

    原本黑幽幽的走廊由于脚步声,电灯“唰”地全亮起来。可能出于安全考虑,电梯此时已经停用,暮云只得走楼梯下到一楼;门诊大厅里空荡荡的,一片漆黑;挂号窗口和缴费窗口都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导诊台的上方还亮着灯。

    暮云走过去,看见一名值班的年轻护士正坐在文员椅上翻阅杂志。

    “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一下。”

    暮云轻声说道。

    年轻的女护士听到声音,把目光从杂志上移开,仰着头打量了暮云一眼,问她,“有什么事?”

    “请问,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暮云指了指护士手臂旁边的电话机。

    “打吧。”

    护士干脆地回答道,还把电话机拿给了暮云。

    “谢谢。”

    “不用。”

    尽管护士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但暮云对她仍心怀感激。她左手拿听筒,右手拨了丈夫的手机号码,很快,听筒里传来熟悉的铃声。通常情况,她给匀山打电话,不超过三声就接通了。可是今天却十分奇怪,直到铃声结束电话都没通。

    “完了,一定是出事了。”

    暮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向她袭来。丈夫和父亲打架的画面像电影在脑海一幕幕闪过,她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觉连心跳都开始加速,心慌得特别厉害。

    难道猜想变成了现实?

    暮云握着听筒呆在原地,她感觉脖子僵硬,身体灌了铅似的分外沉重;头脑里充塞着各种念头,打架、血泊、死亡,混乱不堪,简直无法集中精力。

    “根本没那么糟糕,都是你胡思乱想……”

    就当她快要哭出来时,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突然再次否定了这个猜想。可能是侥幸心理或是心底的一丝希望,都认为她有点疑神疑鬼,在没见到丈夫本人或者听到他的电话之前,如此草率地妄下结论似乎过于杞人忧天了。

    “不妨再试试看,他有可能没听到。”

    暮云一边鼓舞自己,一边拨着号码;然而,电话像被丢弃了一样依旧没接通。这下不用怀疑,丈夫肯定出了事,所以电话没人接,怎么办呢?联系不到丈夫,她又急又燥,急火攻心,突然剧痛和眩晕同时袭来;暮云还没放下电话,身体像条软麻袋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病房内被照得亮通通的,一切都格外清晰。

    她轻轻扭了一下头,慢慢睁大眼睛。大概身体还没完全苏醒,耳膜有点发胀,后脑勺隐隐约约地闷痛,但已不影响思考。她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一床和三床的声音。

    等她收回视线,才发觉丈夫坐着凳子,爬在床边脸埋在手臂里酣睡,头发又乱又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看到丈夫完好无伤,暮云格外欣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与那些钱相比,丈夫平安归来才是她最在乎的。

    “喂,老公,醒醒!”

    暮云轻轻喊了一声。

    也许太累,匀山睡的相当沉。

    她用膝盖轻轻撞了一下他,可能碰到鼻子,匀山像弹簧一样蹦起来,惨叫一声,“哇啊……”

    匀山捂着鼻子,表情痛苦、狰狞,眼睛里泛出了许多泪花。

    “老公,你怎么啦?”

    “鼻,鼻子……”

    匀山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的鼻子怎么了?”

    “受伤了。”

    匀山强忍着剧疼在原地转圈圈,直到随痛感消退才放下手来。

    暮云仔细一看,只见丈夫的鼻梁似乎肿了一大块,上面贴着白纱布。暮云心疼地问:“你的鼻子怎么受了伤,是不是和他打架?”

    匀山叹口气,说道:“我本想阻止老爸出去,结果被他打伤了鼻子。”

    “阻止?”

    暮云好奇地问,阻止是什么意思?

    “老爸想逃跑!”

    “啊!……”

    “他跟那女人打算去外地,因为贾老板的人又来催债。”

    “活该。”

    事实上,当匀山来到寡妇家时,他们正在商量出逃之事。那天,岳父离开家并没逃远,等匀山和邻居们离开后,他又悄悄返回家中,盗走了放在箱底的钱。之后,他立刻去找情人。

    途中,遇上贾老板的“朋友”来催债,钱还没捂热就半道被劫走了。人刚到寡妇家,偏偏又遇上找来的匀山,一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于是,两人说不上几句话便打了起来。寡妇怕闹出人命,只得打电话报警。

    不久,派出所的民警赶到村里,制止了二人。他们都受了伤,岳父的手背、手臂破了皮,匀山则断了鼻梁,他捂着脸,血滴得处都是。经过一番简单处理,二人被带到派出所。

    今早六点,匀山才被释放出来。

    听完丈夫的讲述,暮云痛彻心扉;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出现转机,由于父亲从中破坏,眼下又陷入了困境;母亲已被他害得疯疯癫癫,生不如死,难道自己也要重蹈覆辙?

    暮云边流泪边咒骂,“畜生呀,畜生,……”

    匀山担心妻子太伤心,于是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想开点吧,人生本来就不会一帆风顺的。”

    妻子一直在流泪,匀山只好不停地替她擦拭。

    “不管怎么样,你别担心,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要是身体垮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匀山说这话即是用来安慰妻子,同时也是给自己打气。对于未来,其实他至今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计划。但是,他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要表现得坚强些;他作为妻子的精神支柱,绝对不能率先气馁;至于未来要如何发展,现在根本没必要考虑。

    目前,最重要的是鼓舞妻子,让她尽早康复。

    哭泣声引起了其他人的侧目,一床三床的病人及亲属们悄悄耳语着,露出一副“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匀山以微笑和目光向他们表示歉意,暮云则始终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什么都没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暮云边流泪边喃喃自语。

    “不是的,你还有我。”

    匀山再次握紧妻子的手。

    “好后悔,我不该回来的,要是不回来,钱就不会丢,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傻瓜,既然回来了,而且已经发生这种事,想再多也于事无补,不如看开点,我们还有未来呀。”

    “未来……”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降”。霉运如同瘟神,一旦沾上几乎再难甩开。暮云没有意识到,就在她的身体、精神遭受重创时,另一个敌人已悄悄滋长起来,并且来势汹汹。

    自二十八号起,暮云的病情突然加重;头痛导致失眠,而失眠又加剧了头痛,恶性循环像魔咒,折磨着她的身心。有时,苦熬了一晚上,黎明时分才好不容易睡着,可是,睡不到一个小时她又被恶梦惊醒。匀山不懂病情,见妻子如此痛苦也束手无策,只得不断去找医生寻求帮助。

    主治医生总是很忙,他的诊室里仿佛永远有看不完的患者,今天直到下午两点才得空过来,给暮云做了检查,结果显示她身体健康,只是情绪有点低落。医生便开了布洛芬给她服用,还说吃完四剂就可以出院了。然而直到服完药,暮云头痛的症状并未缓解,反有恶化的迹象。

    病痛的折磨导致她变得精神憔悴,脾气暴躁,就像个火药桶,遇上稍不如意的事就会立刻爆炸。匀山因此受了她许多火气,又无辜又可怜。

    见丈夫无端受委屈,暮云其实也很难过,她明白自己不该乱发脾气,那样对待他,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是不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她整个人都无法平静。

    住院后的第三天,暮云的病情突变,甚至出现了昏迷症状。脑神经科的专家潘医生给她做了ct扫描、脑电图和颈部血管超声波,经检测分析,最终诊断出的结果为神经性头痛及中度隐性抑郁症。

    “隐形抑郁症?”

    匀山在医生对面上坐下来,看看脸色苍白、表情麻木、沉默寡言的妻子,又望了望医生反问道。他第一次听说这个病名,颇为惊奇。

    潘医生用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说道,“这是一种隐性遗传病,特征并不明显,等病情表现出来的时候基本就到了中晚期。”

    “那么,大夫,这病要怎么治疗呢?”

    潘医生撮了撮嘴,紧皱眉头,似乎有点犯难。

    “这个,我是脑科医生,治不了您爱人的抑郁症;抑郁症属于精神疾病,我建议你们转到精神科去。”

    “可是……”

    “当然,首先我们必须把她的头痛症治好。”

    “没错,没错,她现在头很痛,太可怜了。”

    “对了,考虑到您爱人的病情比较特殊,我建议给她换个单人病房;这样一来,既不影响别的病人,也能减少环境对她的刺激,有利于治疗,好吗?”

    “麻烦您了。”

    当医生给丈夫讲解病情时,暮云观察起桌上的一只玻璃瓶;这个瓶子造型奇特,像个倒立的电灯泡,上面大下面小;瓶口塞着木塞,瓶颈上系了一条麻绳,颇有艺术感。

    医生五十多岁,这瓶子肯定不是他的。暮云猜想或许是朋友送给他女儿的礼物吧。

    瓶子里面装满了玻璃球,玻璃球通体透明,内部镶嵌着各种颜色的造型,有的像片树叶、有的像花瓣、还有的像月亮,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泽,特别漂亮。这是她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一种玩具,俗称弹珠。

    望着曾经熟悉现在有些生疏的弹珠,她联想到了人的命运。有些人经历大风大浪,尝尽酸甜苦辣,一辈子过的多姿多彩,像花、像月亮;有些人则平平稳稳,普普通通,一生像白纸没有任何颜色。

    但,无论是花色弹珠还是纯色弹珠,本质是玻璃,容易碎裂。要是不小心掉到地上,或被人踩在脚底,其结果只有粉身碎骨,惨不忍睹。自己这人生多像弹珠啊,历经十多年磨难,本以为会花开月明,哪知一陷入家庭的深渊,就被父亲踩得支离破碎。她憎恨老天,为何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如此残酷的命运,太不公平了。如今,一人承受这苦难就罢了,还连累到深爱的人,让她于心不安,感到内疚、惭愧。想着想着,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眼前,匀山帮她拭去了眼泪。

    “亲爱的,怎么,你又头疼了?”

    暮云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她本想把自己的病症隐瞒下来,最终还是被他知道了。

    医生写完两张病历卡,然后语气温和地说,“病人康复离不开亲人的鼓励与陪伴,我希望你明白,平时多鼓励鼓励她,增强她战胜病魔的信心,好吗!”

    “我明白。”匀山点点头。

    医生又转过脸对暮云说:“你呢,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既然生病了,就安安心心把病治好;抑郁症其实没那么可怕,只要端正心态,配合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是可以治愈的,明白吗?”

    “嗯。”

    “生活困难,谁都有压力,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当你感到情绪不佳或心里烦躁时,我建议你回忆一下美好的事情来调整心态;或者跟你老公聊聊天,把坏情绪都发泄出来,这么做对你治疗你的病相当有益。此外,最好能找些事情来做,转移转移注意力,比如散步、下棋、骑车、看看书等等,都是不错的方式。”

    “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用。”

    交流完,潘医生用电针灸搭配颈部按摩的方法,缓解了暮云的头痛症。当晚,她终于睡踏实了。

    元月二号,恰逢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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