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心02
每逢周末，百荣商城就热闹非凡。生龙活虎的青年男女们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从大门口涌进来，在二楼至五楼的服装店、鞋子店、首饰店、帽子店等各种品牌店里流连一整天。
二人走进商城，直接坐上垂直电梯到二楼，他们的目标是男装区。
二楼以电梯为中心，把男装区域分成两块；左边专卖短袖、t恤、牛仔裤、小白鞋等休闲服饰；右边是商务专区，以西装为主，包含衬衣、领带、领结、皮带、皮包、钱夹等等。穿着绣了品牌标志的专业制服的销售员站在自家专区门口，面带微笑向过路的人们热情推销秋季新款。
白匀山很少来这种高级商场，面对销售员热情的搭讪，一时间内心竟产生了怯懦之感，没胆量与她们正视一眼。反观暮云，她气定神闲、落落大方，在没看到感兴趣的衣服前从不停住脚。逛完第一家店后，暮云上下打量着匀山说，“你太瘦了，个子又高，没肌肉穿正装根本撑不起来，以我看最好选择一款日版的休闲装。”
“咦！怎么西装也分国籍？”
匀山听她说日版，就想当然地以为是日本人制作的衣服。
暮云笑道，“瞎说什么，西装哪有国籍，我指的是衣服款型。”
“哦，sorry，我理解错了。”
于是，暮云如同上课一般认真地向他讲解起来。通常，西服的款型主要分四大类，即欧美英日。根据使用场合不同，又分成礼服和便服两种。礼服有常礼服、小礼服和燕尾服三类；而便服只有正装和休闲两种。假如依照衣服的排扣来区分的话，又可分成两类，即单排和双排。总之，西服的版型设计千变万化，最关键要看你适合哪一种。见她分析地如此专业、透彻，匀山庆幸自己没有找错人。
接下来，他们又逛了四家店，分别是本色，古奇，尚酷和朗威，脚步最终停在了第五家g2000的专卖店前。这家店店面不大，只有一名导购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圆脸女孩，身高约一米六左右，身材微胖，梳着光洁的丸子头；嘴巴是姚晨式的，但声音极温柔，笑容也甜美。给人印象不错，感觉很亲切。
“欢迎光临g2000品牌服饰专卖店，两位想买什么样的衣服，请到店里来看。”
她一边说着贯口，一边向两人微微弯了下腰。训练有素的温柔礼貌为她的好感又增添了一份魅力。
“麻烦你拿一套今年最流行的西服给我。”暮云对她吩咐道，“要男款。”
女孩看了匀山一眼，然后对她点点头，“好的，请问您需要什么码？”
暮云回头看看匀山，说道，“拿l码。”
“好的，请稍等。”
就在导购员去新品展柜区挑衣服的间隙，匀山悄悄凑到暮云耳旁，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穿l码？”
暮云笑道，“当然是用眼睛看呀。”
这项技能是暮云初到北京时练就的，她曾在五道口一家连锁女装店里干过半年的导购。为了提升销售量，店长会定期给店员们做培训，学习服装行业的最新知识和销售技巧，火眼金睛就是其中一项，即通过目测进店客人的身高来判断穿衣尺码。
“好厉害！你光凭眼睛看就知道我的尺码？”
“对呀。”
她的回答漫不经心，匀山却惊叹不已。
等了一小会。导购员拿来一套藏蓝色西服，“小姐，这一套就是今年秋季的新款，刚刚上市才一个月。”
“给我瞧瞧。”暮云拿过来，如同医生给病人检查身体，先从领口开始由上到下摸了一遍，接着把驳头翻过来翻过去，再交叉叠起来看效果。
导购员乘机介绍起来，“小姐，这个款式是韩国服装设计大师安德烈．金的最新作品，面料采用了100全羊毛直贡呢，不仅色泽自然柔和，摸起来手感也细腻顺滑富有弹性，即使穿再久都不会轻易变形或起皱。领子是枪驳领，正面双排扣，下摆收腰设计，穿上后整体感觉既简单又时尚，最搭您男朋友了。”
发觉导购员误解了他们的关系，匀山急忙辩道，“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们……”
尽管匀山想澄清这个误会，可导购员与暮云正聊得火热，根本无暇听他说话。暮云自己也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西装开膛破肚，摸摸里布，翻开袖子察看针脚，然后歪着头说，“这款不错，我蛮喜欢的。”
说着她转向匀山，“喂！你来穿上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匀山心里七上八下，正思考着如何向导购员解释误会。
“啊！你说什么？”
“我靠，你发什么呆呀，快来试衣服。”
“哦，好。”
匀山接过套装走进了位于柜台右边的试衣间，换上后，他望着镜中别人似的自己，心里直发虚；他惊奇地发觉，人靠衣装这句话竟是如此正确，仅仅换了身衣服，所呈现出来的气质就截然不同了。对面的自己，白衬衫打底，上面是套装，一条带条纹的蓝色领带系在脖子下面，颇有几分香港明星张国荣的神韵。以前，他从没想象过自己穿西服的模样，现在，终于看到了，感觉出乎意料的良好。他轻轻吁口气，又调皮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一下左眼，稳稳心神才推开了门。
暮云和导购员正说着什么，“刷”地一齐转头看向他。
“嗬，好帅呀！”导购员夸张地叫了一声。
暮云面带微笑，定定地望着他没说话。
匀山很紧张，手心不断冒热汗，不知道暮云会如何看待自己呢，他有点忐忑，走过来问道，“如何？这衣服行不？”
暮云全神贯注地直视着他，活像一位母亲看着孩子，半天才说，“这样，你转个圈看看。”
匀山有点难为情，脸都红了，但还是听话地转了一圈。
这时，导购员又插话，“小姐，不是我夸，你男朋友穿这套衣服简直绝配。”
暮云笑盈盈地说，“我也觉得挺配！”
“真的？”
匀山有些不敢相信。
暮云用力点点头。
“那，就买这件咯？”
“买吧。”
匀山对导购小姐说，“就买这套！”
“好的。”她开心回到柜台后面，准备打印销售单。
此时，一对路过的中年夫妻走进店来。女人戴着眼镜，男人穿着短袖短裤跟在她身后，二人一边浏览那些挂在展柜里的西服一边评论。
“欢迎光临g2000品牌服饰专卖店，想买什么样的衣服，您可以看看。”导购员趁电脑打单的间隙抬头向他们打声招呼。忽然想起似的问匀山，“先生，本店正在举行办会员打折活动，请问您需不需要办个会员呢？”
自认以后再无买西装的计划，匀山正要拒绝，暮云却抢先问道，“请问会员打几折？”
“首次办会员将享受八折优惠，以后再买一律九折；而且每次消费都会有相应的积分赠送，当积分累积达到五百后还能参加一次抽奖活动。”
暮云默默地点头，然后看着匀山问，“怎么样，办个会员吧！”
“好啊，你说办就办吧！”
匀山对她言听计从，引得导购员偷笑不止。
“好的，那我现在就给您办理会员。”导购小姐说着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匀山，“先生，麻烦您在这个表格上填一下姓名、电话和地址。”
匀山接过来看了看，拿起台面上的圆珠笔在空格处填上姓名、电话和住址，本想给暮云过目，她却摆摆手，让他还给导购员。
“谢谢。”
导购小姐把会员表塞入一本蓝色硬壳的档案夹里，再从抽屉中拿出一张银行卡大小的金色卡片，上面印着“会员卡”三个字。等她抄完卡片背后右下角一串数字后，交到了匀山手上。
“这是您的会员卡，请收好。”
付过款，匀山又走进试衣间把衣服换回来。等他再走出试衣间时，那对夫妻已经离开了。导购小姐把西装重新叠整齐包好，装入一个带标志的手提袋里。送二人走到门口，她轻轻一弯腰，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离开商城时已过了一点，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暮云想吃火锅，遗憾的是他们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的火锅店。街上人来人往，顶着炎炎烈日悠闲自在。逛商城本来就耗体力，加上挑选、试穿、砍价，不停地说话，所有精力几乎穷尽。二人又累又饿，但暮云仍然不愿将就。如果不是满意的餐厅，她宁可饿肚子。
眼看就快两点了，暮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于是，她带着他去了永定门公园附近一家叫蜀廷坊的饭店。
蜀廷坊是川菜馆，店里的装修风格极具川韵。门口有竹林、熊猫等仿真实景装饰。桌椅板凳门窗全是木头的，墙壁由青砖砌成，上面挂着许多水田插秧的摄影照片、毛笔字画以及川剧脸谱等装饰物。店员无论男女一律穿着黑色工作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他们在一张单桌两边面对面坐下。
“给你看些新奇玩意！”暮云神秘地说道。
“什么？”
与此同时，一名男服务员捧着菜单走向他们，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小伙。那小伙身穿白色表演服，左胸口有个面具图案；他一手提着嘴长一米的铜壶，另一只手托着两个白色小瓷碗。
“点餐之前，请二位先欣赏一下我们的茶艺表演。”
负责点餐的服务员把瓷碗摆在桌面上，对二人说道。
那人随即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向客人敬礼。表演即刻开始，只见他左手抓住壶嘴，一把提起铜壶，身体随惯性旋转一圈，铜壶已转到右手上；握着壶把，壶嘴一上一下翻转了两次，接着，他把铜壶举过头顶，像篮球手玩球一样在空中快速转了两圈。然后单手举起铜壶，壶嘴绕过后颈，身体前倾，壶嘴顺着左臂直下，停在离碗十厘米的空中，茶水如溪水一般缓缓冲入碗中。令匀山惊叹的是，表演进行了五六分钟，居然没有一滴水飞溅出来。
他的表演如行云流水，极其精彩，赢得了二人的赞叹与掌声。
等他鞠躬离开后，服务员才递上菜单。匀山点了蟹黄豆腐饭和铁板水晶粉，暮云又点了个松子鱼和炒时蔬，还要了两瓶啤酒。
服务员斟满两杯后，匀山端起其中一杯。
“今天，感谢你帮忙，辛苦了这么久，我敬你一杯。”
暮云笑了笑，和他轻轻碰一下。
“不必客气，小事而已。”
“对我来说可不算小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突然，从他们左边一个房间里传来阵阵爆笑，那笑声如同惊雷，几乎要震塌房间；二人同时扭头望去，原来是一群不知什么单位领导模样的男人在聚会，已喝的面红耳赤，粗声粗气。
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匀山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是吃饭的地方，总有那么一撮人喜欢肆无忌惮地高声喧哗、吵吵闹闹，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回想暮云帮助自己购买西装的过程，匀山心里有股奇异的暖意，那种幸福无法言表。以前，只他自己去买衣服时，讲究从快从简，随便浏览一下觉得顺眼就交钱走人，连试穿都不需要；整个过程毫无乐趣可言。想到此，他不禁小声哺语，“女人果然是种神奇的生物。”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匀山慌忙否认，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快乐来源于她。
“明明听你说了什么生物。”
匀山想起导购员的误会，于是岔开话题问她，“刚才那个导购员误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你怎么不解释呀？”
暮云“噗嗤”一声笑了，“我干嘛跟她解释，又不认识，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但是，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暮云摇摇头。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介意。”
听她这么说，匀山心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自上大学以来从没有那个姑娘这样维护过自己，席暮云是第一个，匀山对她感觉越来越亲切。
二人正说着话，菜已端上桌来。他们边吃边聊，松子鱼皮酥肉嫩，味道酸酸甜甜十分可口；蟹黄豆腐饭味道也不错，而水晶粉又辣又香，令他们胃口大开。
“尝尝这个。”
匀山给暮云夹了一块鱼。
“谢谢，不客气，我自己来吧。”
她扬起筷子，礼貌地拒绝了。
他们一边吃菜一边喝啤酒。几杯下肚，二人的情绪都舒展开来。
“酒量不错呀！”
在暮云喝光第三杯后，匀山夸赞道。
“我的酒量因人而异，投缘的话喝多少都不会醉。”
“哎呀，我也是，跟不熟的人喝，一杯就倒了。”
“我认为喝酒最重要的是看气氛和心情。”暮云说着从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点燃了一支。
“来不？”
“谢谢，我不抽。”匀山摆摆手，拒绝了。
暮云拿起瓶子给匀山倒满酒。匀山谈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讲了许多童年趣事。暮云听的津津有味，甚至陷入了对他儿时生活的勾勒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部传记电影。
匀山今天格外高兴，连喝了两瓶啤酒才感到微微有点醉意，虽然脸色发红，可意识却格外清醒。由于酒精的刺激，他变得异常兴奋，像鹦鹉似的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暮云默默听他说话，心里却不由阴郁起来，她发现他很孤独，那种特质潜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不容易被察觉。也许是因为听了他的故事受到激发，暮云突然想把自己的一个秘密告诉他。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包括与她最亲密的朋友徐霁雨。
在喝下第四杯酒后，暮云用手掌盖住杯口，直勾勾盯着匀山的眼睛，瞧了一会说道，“我觉得你这人挺实在，当朋友没的说。”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非常开心。”
二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