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少年隐于尘埃
琛柏书在房间闷了一天,连晚饭都是宋城给他送到房间的。
宋城应该是知道薄言的事,在看到他柜子上的请帖后没有多大意外,只是将打开的请帖合上。
“前两天他在信息里就和我说了。”
琛柏书没有回话,沉默地起床洗了把脸,和宋城一起窝在客厅的茶几上吃着晚饭,他们没再谈薄言的事,但也没再说其他事。
两个人寂寥地吃着晚饭,最后还是宋城提议,“偷瓶酒助助兴?”
饭吃的差不多了,琛柏书心慌意乱始终无法平复,这一天他怔怔愣愣,神情恍惚到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喝酒,的确是件最能麻痹神经,忘记所有烦恼的方式。
两个人说干就干,先是偷摸着去琛总房间里逛了一圈,自然而然地顺走了庄园的总卡钥匙扣,然后才是一齐溜进了四百多平的酒库密室。
一进酒库,扑面而来的就是酒香味。
酒库的价值不可估量,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占满了打造的橱柜,几面墙也是展览着贵重的珍藏品,
宋城毫不客气,踩着直升梯架从最上面的一层拿了两瓶下来,和琛柏书一人一瓶,打开之后也不用酒杯,就直接对着瓶喝。
“这玩意儿怎么那么苦?”一口下去,宋城苦的呛嗓子,偏头咳了好几下。
“这别过期了吧?”琛柏书跟着喝了一口,辛辣苦涩的酒精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咽喉,这酒比他喝过的都要苦的多。
“傻了吧你,这种酒怎么可能会过期啊。”宋城对着瓶身研究,只可惜全都是他不认识的英文,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数字的痕迹。
“这酒真难喝。”琛柏书嗓子苦涩的难受,他想找瓶水喝,但酒库只有酒,压根没有水能喝。
“换一瓶,再喝就吐了。”琛柏书光是闻着这酒味就一阵头疼,用塞子把酒封上推倒用脚踢走,不愿再看。
宋城也喝不下去,这回没敢再挑不认识的,挑了个带点甜味的拿回来喝。
他先尝了一口,才递给琛柏书。
两个人对着瓶喝,聊着些有的没的,从工作到身边的八卦,再到往后,他们聊了很多,最后甚至连薄言都聊到了。
琛柏书第一次大胆地敞开心扉,将内心这些年积攒的爱恋都和宋城说个干净。
他回忆着那年高中开学的第三天晚自习停电,他一扭头,便看到了相隔了两个位置的少年。
从此便坠入深渊,再也上不来了。
一个话题半瓶酒,这种暴殄天物,毫无章法的喝法谁都顶不住,俩人一瓶接着一瓶,喝到最后,真的是晕晕沉沉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琛总带着人上来,酒库的地面早就已经一片狼藉,七八个红酒瓶加上十多个啤酒瓶罐滚的到处都是。
俩人喝个酒场地还换了三处,酒瓶碎片四分五裂,没喝完的酒水从瓶口溢出来,将地面都染成了红色。
这俩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喝过的酒瓶摔也就摔了,只是地面上连酒瓶包装还没拆的也被摔了几个,空气中飘香的酒香味弥漫了整个酒库,看的人心惊胆战。
琛总脸色阴沉的厉害,看着脚下快要溢到门口的鲜红的酒水,站在门口一步都迈不进去。
“把他俩扔出去。”琛总冷哼一声,转身一眼也不愿再看。
酒的确是最能忘却烦恼的东西,琛柏书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中途一次也没有醒。
等他清醒,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清醒过来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件足以将他砸的眼前一黑的大事。
“你……说什么?”琛柏书面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从阶梯上摔下来。
他看着琛亦玖,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余哉死了。”
消息是奶奶上午打电话过来说的,只是他在睡觉,所以电话就打给了琛亦玖。
琛柏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楼梯上,他想打电话给奶奶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一摸兜,才想起手机落在了房间里。
他撑着扶手想站起来,可双腿不听使唤一个劲打滑,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连站立都无法支撑。
神经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空白,大脑死机停滞,什么也无法思考。
琛亦玖将手机递到他面前,顺便帮他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他记不得他是怎么开的口,因为整个人都在发抖,连耳朵都是嗡鸣的模糊。
但当奶奶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听的很清楚。
“余哉被他爹侵犯了。”
琛柏书压不住心中的崩溃,“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他爹!”
他这话说出去,手机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琛柏书几乎都以为奶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等了半响,就在他快要崩溃在这煎熬中,手机终于传来振动,声音淹没在喧嚣的音响当中。
“他爹和几个人喝了点酒,就一起到他家里打牌,他第二天白天还去了一趟小厂,晚上人就没了。”
琛柏书手指都在抖,他听着电视声音,神情恍惚,眼睛无法聚焦,连眼糊满了整张脸都没发觉。
后来他想,兴许是少年觉得这世间太过荒凉,所以早早隐没。
电话挂上他都没反应,等他反应过来,琛亦玖已经联系好直升机。
他们连夜回去,一刻都没耽搁。
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奶奶拍拍他的肩膀什么安慰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他先上楼休息一下。
一夜无眠,琛柏书根本睡不着,在房间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了门,想先去余哉那看看。
这一切都怪他,如果当时他能将余哉带走,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天色昏暗,路上有车子驶过,又在不远处停下,下来一个男人。
琛柏书认识,一个村的,他们聊了几句,很幸运的是,谈到余哉的时候,他又知道了一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少年白天跑了一趟小厂,将那两大包蛇皮袋的小灯泡换了钱,一共是3426元。
余哉是很持家的人,从来不会乱买什么,哪怕是一包零食,或者是一瓶水。
可那天他自己带的有水,却又在路上买了一瓶,他蹲在马路边上,一点点的喝完,就好像当初他妈递给他的那一瓶水一样。
那时他喝完水,从此世界发生了变化,他被禁锢在那一小片屋舍,从此不见光明。
那天他喝完水,将空瘪的矿泉水瓶放在车头篮子里,他骑着那辆破旧的25大杠,慢悠悠地回了家。
十月天躁,下午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可能是晚上没见到做好的饭菜,他妈怒气冲冲地赶到后院。
门没关,少年安静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搭在桌角,干涸的血液顺着桌子往下滴坠,水泥脏污的地面上已经被染了颜色。
桌子的左上角整齐地放着一个破旧的布兜,布兜鼓鼓囊囊,表面沾了些血迹。
里面一共有3406元,是一个少年这一辈子全部的积蓄。
他趴在桌子上,僵硬的面部带着点笑,他似乎走的很轻松,又或许是自己终于等到了解放的这一天。
房间腐朽的钢筋床被他找了砖头垫起来,床单被套也都换了新的,和往常一样整齐地放在床头,而昨天肮脏的也被他洗好晾干放在了旁边的长条凳子上。
他没收进柜子,也没放在床上,就如他趴在桌子上,也没躺在床上一样。
从此,少年安静下来,不再理会这窒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