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外
眨眼光阴几载,陈建平和陈建安膝下皆有所出,国公府里的几个姑娘也纷纷出嫁,本是庶子的陈建景也跟嫡长兄陈建平的外祖父武家结亲。
英国公府在向一个好的未来发展,直到一晚有人入了英国公的书房,那晚国公爷泪流满面,此后一病不起,世子来请安更是闭门不见,其他儿孙来请安也经常如此。
“去,将平儿叫回来。”
“是。”
那日他派人去公主府寻长子,陈建平得知是父亲的人来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带着云秀和孩子回了英国公府,回家后发现父亲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才放心下来。
看着云秀怀里抱着的陈江明,老人家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不知人事的孩子咯咯笑了起来,明眸如星。
“小的名起好了没?”老人家半躺在床上,背后靠着软枕,抚摸着孩童的手缓缓放下。
夫妇俩本已为腹中胎儿起好了名字,见父亲此问,赶忙说不曾,老人家若有所思。
陈建平赶忙说道:“要不,父亲您给起一个吧。”
“是啊。”云秀附和道。
沉默半晌,老人家笑:“若是男孩,就叫江青,若是女孩,就叫江月,怎么样?”
“好。”
房中开始变得落针可闻,知晓他父子二人有事要谈,云秀便找了理由脱身:“明儿饿了,我带他去找点吃的。”
“父亲。”待人走后,陈建平耐心等着父亲开口,因迟迟未等到,故而打破了沉默。
看着眼前的儿子,老人家弩了弩嘴,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那件事情你知不知晓?
他很想问问:你为何不阻止老三?
他很想问问:老二在你心中就那般不堪么,你们就这么容不下他吗?
他很想问问:若是走的是老三,你可会这般若无其事?
他知晓眼前这个儿子是最能忍的,最能装的,可临了想到自己平生对儿女所为,他又怎都开不了口。
他这一生拆散了几个女儿本该有的幸福,可如今那几家却已走向没落,再难帮扶到陈家什么,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都只是在原地踏步,陈家,他自己这一脉反而变得更没落了。
英国宫把儿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看着眼前的儿子,他不禁心中感慨,他这儿子自从成婚以来,笑还是会笑,可他总感觉这笑不一样了。
他想,若是自己当年没有鬼迷心窍,没有那么贪心,建平的结局会不会好些?
他想问:平儿,你可还怨为父?可他不敢问,最后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平儿,为父对不住你。”
陈建平怔愣不语,脑中思绪飞快,才反应过来他指何意,尘封心底的伤疤瞬间被人血淋淋的揭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怪父亲,即使没有她,亦会有别人,父亲不必自责,是儿与她,无缘。”
他很想告诉父亲,自己很幸运,尚的公主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没有养面首,也不会欺负自己,温柔体贴,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可话到嘴边,他却怎都说不出口。
这条路是好路,可并非是他愿意走的路,若是没有那些变故,或许他不会走上这条路,于他而言,不管结局如何,那个挡路的人不该是他的至亲之人,他虽什么都明白,也早已认命,可他终是做不到平心静气,心中难免遗憾。
老人家不再言语,直到陈建平离开,他都不曾把心中惆怅问出口,偌大的房间里,独留那一声叹息和双眸热泪。
……
陈建平与妻儿出英国公府回公主府,马车没走多久就在大街上遇到了英国公府的人匆匆而归,松竹一见是陈建平的马车,赶忙拦了下来。
他连滚带爬下了马,神色慌张,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驸马,世子出事了。”
陈建平掀帘而出,见到三弟身边的松竹神色如此慌张,赶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靠近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子书云秀掀开了帘子看着这边,松竹心急如焚的回答:“前些日子世子同柳家公子约好一同去白家做客,可今日威远侯府里的一栋楼塌了,世子……世子被砸了……”
“伤的可重?”
“很重!”
“去!”陈建平已翻身上了他的马,猛甩马缰,双脚用力夹了下马腹,策马回转向着松竹来的方向远去:“快回英国公府通报,莫要声张,且先让母亲知晓,不得告知父亲!”
“是!”
陈建平的声音逐渐远去,护卫马车的欧阳冷策马掉头,往英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跟上去!”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此时的车夫早已驾着马车往威远侯府而去。
看着远处匆忙拐进另一条街道的陈驸马,还有原路折返的欧阳冷,松竹一脸茫然,抬眼四顾,马车也已走远,竟没有一匹可用的马,他顿时有种被抛弃了的奇怪感觉。
……
威远侯府内的一处院落,屋外,白行舟扶着面色惨白的柳常欢,神色凝重的白行业背着手沉默不语。
里屋内,陈建安赤裸上身,侧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青筋暴起,出汗的身子微微发抖,头上和背上全是血,床铺也早已染透。
旁边有一名府医和外边请来的大夫,有给他扎针的,给他上药的,负责指挥的,可陈建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此时此刻,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
陈建安后悔了,救人的时候他是想着那人是表妹的夫君,表妹是大哥放在心上的人,表妹若是没了表妹夫,日子便不好过,表妹日子不好过,大哥定要伤心的。
可濒临死亡,他脑海中走马观灯,直至最后再容不下其他,全是白圆圆的一颦一笑。
娶她之前,他因右手的关系,衣带都没法自己系,是松竹一直帮他,出门在外要出恭的时候,松竹跟在他身边,他总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可娶了她之后,那样的生活便有所不同,在家里不方便的时候,大多是由她帮扶,出了国公府,虽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可他想着家里有人等他,甚至能笑颜以对。
闲暇时,她在院中抚琴,他在旁单手舞剑,她便会像花痴一样,傻傻的看着他。
用膳之时,他偶尔会撒娇要她喂,而她便会如他所愿,夹他喜爱的菜喂到他嘴边。
一同出门时,只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想要什么,会下马车帮她买心爱之物,温柔浅笑:“要什么皆告知我。”
她总是笑着点头,认命的被他着手拽着到处逛,哪怕偶尔有认识他们的人也不打紧,只要有彼此在身旁,再怎么样的眼光都可无视的干净。
那年,她的肚子有了好消息,他不顾在场几个婢女,高兴的像个孩子,激动的在她脸颊上落下重重的一吻:“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圆圆,你真好,哈哈哈哈哈,你真好,圆圆……”
她满面通红,又羞又喜,忍不住的笑,拽了拽他的衣袖,他这才不胡闹,温顺乖巧像只大猫,在她旁边一直笑,那段日子,那笑在他脸上挂了好几天都没下去过。
10月怀胎,她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他又哭又笑把孩子抱给她看:“圆圆你辛苦了,睡吧,睡醒了再看啊,别着急。”
他们的女儿名叫陈江元,她一直盼着要再生一个出来给元元作伴,如今有了身孕,而他却把自己弄成这样。
那样的日子太美好,他实在舍不下,他还没来得及给腹中的胎儿起名呢。
他想再看看她,想再看看一岁多的元元,想与她一起等她腹中胎儿降生,想陪她长久,与她一同看孩儿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眼前慢慢变得漆黑,他在无力动弹,呼吸都困难了许多。隐约间,他听见了有熟悉的声音唤他三弟,他心下只觉惊喜,他想喊声大哥。
他想对他说:若我死了,请大哥日后多照看圆圆,多照顾元元,拜托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