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眼前之人,不就是那日碧园云游之时,被王家夫人带在身边的薛家遗孤吗?
秦淮的确是认出来了,只是仍旧难以置信,“你……会说话了。”
“小姐说笑,我本身就会说话。不过寄人篱下,防止他们对我多有不满,便索性装成个哑巴。”薛景笑说着,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丝毫不像是家族落魄后一蹶不振的子弟。
除了长着一张一样的脸,与当日所见那低头不语的薛家小公子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一个人的气质,竟然可以在有这么大的反差。
秦淮疑惑道:“既然是装,你又告诉我做什么?”
薛景揖道:“薛某素闻秦家独女威名,相信小姐为人,自然不敢有所欺瞒。”
秦淮笑呵呵地摆摆手,“薛公子谬赞了,放心,这件事我定然守口如瓶,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多谢。”
这个薛景忽然出现,让秦淮对薛家当年之事更加好奇,从他的样子看来,似乎对于薛家被驱逐抄家的事情并没有留下什么阴影,而且王夫人对他极好,几乎与自己亲儿子没差,甚至愿意带着他出来见其他家的夫人,可见薛景在王家过的并不差。
那又何来隐忍装哑的缘由。
这个薛家遗孤,真是好生奇怪。
此事毕竟与秦淮无关,好奇了一阵便不再想了。而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是那徐有为怎得忽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虽然确有其事,但是这个时候被定罪,除了他自己嘴贱把自己告发,或者得罪了上头被状告,便没有别的原因了。
而何屈杰和等人,自然不会因为一时之气将自己人卖了,那不是逼着徐有为反抗将他们一众人全都抖出来吗?
可这样便更奇怪了,那徐有为虽然势利懦弱,但好歹也是一届状元,这般愚蠢出卖自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左也不通,右也不通,疑惑缠上心头心中便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淮回到家后,二话没说就冲进了秦飞的院子,正好撞见了他和常远两个人,正……额,抱在一起。
“你你你,你们,这是什么练武的新法子?”
秦飞老脸一红,被常远一把推出十尺之外,装作无事发生地轻咳道:“额,那个淮丫头啊,你去把伙房门口树下面,二伯埋得酒挖出来,我与常将军喝几杯啊。”
秦淮板着脸,叉腰恼道:“你想都别想。”
“哎呦我的小淮淮,就这一次,一次。”秦飞像个小姑娘一样耸着肩,一根手指伸出来放在鼻尖上,大将军的威严在这件事情上是完全不存在的。
常远站在一边没作声,扭头看向一边,喉间滚动着,似乎还在对方才他们二人不雅观的行为被秦淮发现耿耿于怀。
秦淮无奈叹气,“好吧,但是你少喝点,要是又喝多了,我就把你那些酒全卖了。”
“别别别,我保证不喝多。”秦飞堆笑着,此刻如一个犯错的小孩子。
秦淮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去给他挖了酒,送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一看见她就纷纷眼神乱飘。
秦淮将一坛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问道:“徐有为是怎么回事啊?”
“哦,那老家伙经不起激,昨天跑到太子面前状告秦家蓄意谋反,结果被我们骂了回去,激烈之时自己说漏了嘴。太子殿下本来也不敢主事,这种通敌叛国的事情也不敢包庇,现下倒是省事了,他自己招了,可就怨不得我们了。”
秦飞喜滋滋地扑了扑酒坛子上的灰土,将坛子打开,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秦淮闻着都心里痒痒,不过这一坛酒他们两个老爷们还不够分,自己就没有好意思开口要。
只是“哦”了一声,又警告秦飞让他少喝一点之后,就离开了。
“怎么突然就来找茬,这徐有为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还是说……”
“还是说有人故意如此,为的就是引他自曝。”
秦淮转过身,看见黄胜兴致正好,走在假山边拾落叶。
秦淮皱眉,“你怎么跑出来了,这要是让人看到,我们秦家可真就洗脱不清了。”
黄胜平静道:“放心吧,就算有人看到,但是口说无凭,没有人会信的。”
黄胜说的不错,秦家从祖上就忠于大周朝,反叛这种罪名就算在天下广而告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信。
秦淮道:“凡事还需小心为上,你若是在屋里呆的闷,出来时也与我或者二伯说一声,好让我们有些准备。”
黄胜转过身面朝秦淮,正色揖道:“小姐教训的是,鄙人谨记在心。”
“嘶,你这样,真奇怪。”
秦淮撂下这句话就走了,独留黄胜站在原地自我怀疑。
他捏着枯叶的枝梗转了一圈,歪头自语道:“很奇怪吗?”
黄胜看着看着有些晃神,如今的自己,似乎活的有些人的样子了。
这里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黄胜刚要走,忽然见秦淮折返回来,以为她要质问自己,忙不迭地说道:“我正要走呢,不劳烦小姐再教训了。”
“我才懒得教训你,就想问问,你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黄胜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你说徐有为被卖了?”
黄胜点头,“不仅被卖了,而且此刻他心底估计没有怨恨,反而还在责怪自己不小心,给他上头的人造成麻烦了。这种人吧,说可恨吧,又可怜见的,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他们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和我们撕破脸?”秦淮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开始变得危险起来,若是没有目的,他们没必要这般拱火,若是有目的,那必然是……
“自然是那边等不及,准备开打喽。”黄胜说的轻松,似乎战争什么的与他无关。
秦淮心中一凉,果然,果然还是要动手了。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黄胜背着手,想了想才道:“这个不好说,要么是徐有为被处斩那一天,要么……就是那个蓄谋已久的三皇子和太子争权的时候。”
一个激起复国百姓怒火,一个趁着内斗混乱,确实是最佳的时机。
秦淮落寞地叹气,虚虚说道:“多谢了,你歇着吧。”
黄胜微笑着轻轻颔首,拱手送走秦淮,信步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如若此后生活都是这般,便是离开了秦家庇佑,再苦些累些,也当对得起自己生来走这一遭吧。
秦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今局势铺展开来,就越来越让人捉摸不清,更不知道漠北何时会起乱,战备如何,边关将士可有松懈,若是再如那年一般被攻城略地又当如何?
徐有为,何屈杰还有藏在秦家身后的周子琼,朝廷之中到底多少心存谋逆之人。
他们的目的如出一辙,可行动都在暗地里,至今查不出个头绪,也无法凭证指认捉拿,只能从皇帝到宦官都心知肚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暗度陈仓。
天色渐晚,大狱之中却从来不会清闲。
常远一身酒气走进大狱深处,身后跟着十数官兵护着,今夜提审之人不是一般货色。
大狱之中,也从来没有关过一般人。
常远停住脚步,与牢中之人隔栏相望。
此刻牢中之人已经精疲力竭,似乎是刚受完刑,身上一条条赤红如同地狱中嗜血的蛇,条条纵纵遍布全身。而人已经没有抬起头的力气,也并不像抬头去看外面那高高在上的人。
“可问出什么了?”常远轻声问道。
狱卒抱拳道:“回将军的话,他说自己来京是为了勘察地形,因为身上没有户籍证明亦无通牒而被禁卫军追捕。我们逼问了许多次,他交代了几处欲意复国的百姓据点,但是他还说,如今我们就算去了,他们那里得知他被捕的消息之后,此刻只怕人去楼空,其余的,看样子他也不知道了。”
“勘探京城地形?你们除了想从边境进军,还意图直捣中国?”
里面的人声音嘶哑,缓缓说道:“将军大材,自知那漠北军与我等并非同盟。何况内外兼攻,常用伎俩罢了。”
“你什么都说,就不怕你们的复国大计失败?”常远以为蜗居各地的复国势力应当上下齐心,志向坚定。却没想到此人竟是问一句答一句,竟是丝毫没有犹豫。
里面的人笑声凄厉,声音之中全是不屑和嘲讽,“将军常年浴血,自然知道这战场之事,不是我一人将局势坦白就能扭转战局的。将军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也不必如此激我。毕竟我们上下一心只有拼杀,其余的,都不曾知晓。”
常远冷笑一声,“都不知将领底细,便将性命托付,为他征战,真不知这是你对前朝之忠,还是单纯的蠢笨。”
那人再不吭声,自己的任务失败,本就无颜回去见自己人,如今罪证落实,他自然是要被问斩,多说实在无益。
“将军,那此人……”
常远垂眸,似是有些醉了,秦飞的酒喝着绵柔,后劲却大的很,他揉了揉额角,轻叹道:“依律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