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这是秦淮第一次正视他对朗夜泊的感情。
面前这个人不惜用性命作为筹码救她,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感动。
但是她第一时间考虑到的不是这些,而是他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甚至连深思熟虑都没有,丝毫不顾及身边的人,不顾惜自己的做法让她格外恼怒。
她就是太在乎他了,即便他们真正相处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是自从家里教书的朗先生走了以后,她甚至觉得生活都失去了趣味。
她开始暗暗与自己闹别扭,摆在明面上,便是与朗夜泊闹别扭,虽然别人看不出什么,但是她自己清楚的很。
老者此时却开了口,“我还以为这小公子是单相思,好好好,今天这情节老夫喜欢看的很。这样吧,你不是秦家丫头吗?你们秦家在江湖上也算与我有些交往,我就当是承了兄弟情谊,你们的命,老夫不要了。”
朗夜明惊喜地转过头,想着自己好言相劝,威逼利诱,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久,头都快晕了也没有说动这老前辈分毫,如今他改变主意,他甚至比当事人还要兴奋。
“真的吗?”
老者和秦淮离他不远,直面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惊喜到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表情,双双愣住。
朗夜明很快收回了表情,眼神在四周飘荡。
秦淮轻清了一下嗓子,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
老者却是见怪不怪,调转话锋,“不过!”
犀利的眼光落在朗夜泊身上,秦淮紧张地两头看着,不知道这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又要提出什么条件来刁难他们。
他指了指朗夜泊,“看你一个男娃,身子骨弱的与个娇女子一般,此后跟着我,做我徒儿。”
朗夜泊没想到是这么个要求,疑惑地指着自己,“前辈要收我为徒?可是我早就过了筑基的年纪,这……”
“此事你还有的选吗?”老者不耐烦地掏着耳朵,即便被屋内众人注视着,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一般。
春桃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道:“这样你不就亏了吗?”
众人视线瞬间从老者身上转移过来,秦淮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家伙,什么不该说说什么。
她轻敲了一下春桃的脑袋,私语道:“先回家去。”
春桃低着头,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委屈地“哦”了一声,便转身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朗夜泊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若是放在习武这件事上,他确实已经不再适合了。
无论是朝堂武将还是江湖侠客,练的大多是童子功,即便是有年纪大一些习武较晚的,也顶多是十岁上下的年纪。
可今岁朗夜泊已有二十,现在习武,绝对够呛。
但老者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的样子,根本不考虑年龄问题,甚至还说道:“年纪大点不若是多吃些苦头,想必小少爷自小发奋读书,是能吃得起苦的。若不是老夫看你是个习武的材料,弃之可惜,何苦做这如那小丫鬟说的一般,吃亏的事情。”
这点秦淮还是承认的,自从那日碧江边见他,她就已经开始可惜了。
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带着脚伤,还能在追杀之中坚持那么久没有被伤到,先不说有没有习武的天赋,但这跑路的天赋肯定是有的。
既然老者如是说,朗夜泊也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人家愿意放他一命,还收他为徒,这种好事可不是轻易竟能碰上的。
此后,这西街泉马巷里的朗家基业便给老者常住了。
众人终于解决了眼下的麻烦,皆是松了一口气。
朗夜明看也没看朗夜泊一眼,带着水玄向老者拱手一礼,便沉默着离开了。
如此房中就只剩下了秦淮和朗夜泊。
老者也不打扰他们两个,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真是累死老夫了,我得出去走走。”
屋外的天色暗沉沉的,黑云低的似乎就在头顶上方盘旋,门窗大开着,秋风穿堂而过,不急不徐,连绵不止。
青丝被风吹起,扫过秦淮的眼睛和面颊,异常酥痒。
站在屋中角落的朗夜泊似乎有些慌了,神色中皆是抱歉和担忧,两只脚不受控制了一般,想动又好像脚底生了树根似的扎在地上,踯躅不前。
秦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开口与他说话,毕竟她方才还骂过他,话语伤人,自己心里也后悔愧疚。
两人相对而立,皆是抿唇不语,将屋中烛火都等的着急起来,催促似的不同舞动着火苗。
终于,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
“谢谢你。”
却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朗夜泊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向她,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痛的他呼吸都滞住了。
“…秦淮…”
秦淮攥着的拳头缓缓张开,转过身去对朗夜泊拱手,“天色已晚,先告辞了。”
秦淮走了,朗夜泊没有去追。
他们其实心中各自都清楚,如今这种情况,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感情这些小事,先让他们各自冷静了之后再说吧。
“她走了?”
老者压根没有走远,看到秦淮离开之后就回来了。
朗夜泊如今已经恢复如常,恭敬行礼:“前辈。”
“嗯。”老者点了点头,便坐回床榻上调息。
虽然秦淮那毒时间不长,侵入不深,但他如今气脉衰竭,虽然内力积累深厚,但吐出去的便很难再收回来。
故而即便没有伤害他什么,但还是疲惫。
老者没发话,朗夜泊也就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老者发话。
调息用不了太多时间,老者浑浊的眸子缓缓睁开。
“你且先回去吧,这师徒身份你只当是随意编造,做做样子给他们看罢了。你这个年纪,就算再有天赋,也练不出什么花样来。若是平日有空,来我这里学点脚上功夫,也能有些自保之力。”
最后落得这样一个解释,朗夜泊便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这老者脾气秉性都让人捉摸不透,好像随时都会改变想法,也许上一秒还想要了你的命,下一秒就又想把你当成心尖上的人宠着,做事说话毫无逻辑和道理,全都凭心情而定。
可他越是这般,就越让人觉得此人心思深沉,做事谨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辈,我不明白。”朗夜泊一直都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因为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官场之风,故而待人有礼但不刻意,不懂就问,大大方方的性格也是他在京城享有美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老者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慈祥,一身锋芒尽数隐藏,便完全如一个坐在街边晒太阳的和蔼老人。
“有些事情,小孩子就不用了解这么多了。既然你对那姑娘有意,何不早些道明心意,男人家的,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朗夜泊有些尴尬,但出于对前辈的尊重,还是点了点头,“是。”
老者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回去吧。”
“晚辈告辞。”
秦淮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听说了黄胜的事情,便马不停蹄德赶到黄胜房间的院中。
但此时屋内已经吹了灯,门窗紧闭,只有烤人的炭火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跃。
秦淮实在是佩服黄胜这个人,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还能睡得着。
她不方便去打扰人家,只能原路回去。
这样自在的人生觉悟,秦淮还真学不来。
朗夜泊今日做的这件事实在是过分的让她没有办法忘记,可是他毕竟也是为了救自己,就算是生气,也不好说他什么。
她还是没有睡觉的欲望,便一个人悄悄溜出了府。又嫌弃春桃给她穿的衣服太厚,便换了一件稍微薄一些的。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晚秋寒夜的冷,走到半路,就已经感受到冷风呼呼地钻进她的皮肤,身上的伤口都因此开始隐隐作痛。
但她却没有回去添衣服的念头,反而觉得这风越冷,她便越畅快。
秦朗已经许久没有向家中送过报平安的家书,秦飞这些天更是日日在朝堂走动,忙的不可开交,常远近几日才回来京城,却又偏偏是个不爱说话的主。
家中虽然人多了起来,但还是与父母走后只剩她一人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不同的。
朗夜泊走了之后,她不用在与他斗智斗勇,不用每天发愁这篇文章背不下来,不用担心朗夜泊生气了让她抄书。
日子更无趣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等到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了秋思湖边那片空旷的草地。
那日在船上,他们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的羞耻之事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秋思湖边人山人海,叫嚷声几乎要震破了天。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欢呼着,惊叫着,起哄着。
船上那令人脸红燥热的香气萦绕着。
就连他凑近时急促鼻息落在脸上的感觉,还有那隐忍的泛红的眼眶,仿佛是真实的一般,再一次发生了。
就在她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时候,一阵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