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如今朝局混乱,忠奸难辨,也导致如今大周一些能看得清局势的百姓心中惶惶,一边是南境多骚扰,一面是漠北那边想要反动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加上不少原先被大周占领后的小股势力对大周政权很是不满,甚至秉承着不能复国也要把大周亡了的心态在边境对许多跟着大周建国,现乞骸骨居于外城的老臣打击骚扰。
单单是这些,就已经让皇帝心力憔悴,更何况最大的威胁不是这些强攻就能压下来的事情,而是潜藏在官员中的反臣,即便有些已经确认了他们的谋逆之心,但因为其影响太大,即便是皇帝,也要为了稳固民生考虑,没有能让天下人信服的证据,就只能看着他们在朝中作乱。
看似坐拥天下城池,摆布四海王臣,实则却有万般无奈,又与谁人说?
“陛下!”
皇帝睁开眼,虚弱的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那照看他的阉人莫要声张。
太监机敏的闭上了嘴,躬身等着皇帝吩咐。
皇帝说道:“去吧柳公公唤来,切记不可让旁人知道朕已经醒了。”
“是。”
太监退下后,皇帝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心中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他明明日日在此就寝,日日与这床榻同眠,怎得今日却忽然觉得此地他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柳公公听闻皇帝醒了,自然是马不停蹄放下手里的活就来了养心殿,这一下完全忘记了君臣之礼,活像一个别了父母多年回家看望病弱老母的游子,颤颤巍巍的身子一下稳健起来,慌忙地扑到皇帝床边,老泪纵横。
“陛下!”
皇帝被柳公公这阵仗吓得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归了西,连忙摸了摸自己,确认自己还是□□凡胎的活着,才佯怒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死了呢。”
“陛下好容易醒来,老奴高兴,一时失言。”柳公公自小照顾皇帝起居,从小皇子到太子再到如今的皇帝,他的一生他从来没有缺席过,又怎不知皇帝的性子?如此才敢这般与他说话。
皇帝笑道:“朕就知道你这个老家伙最是关心朕。”
柳公公低头微微笑了笑,问道:“如今陛下龙体恢复,可要昭告天下?您可不知现在朝堂上乱的很,若是陛下再昏睡几日,还不知要变成怎么样。”
“俭儿没有理政吗?”皇帝眉头一紧,若是现今朝中主事之人并非李俭,那会是谁?
“陛下昏睡这些日子,都是南城王负责监国,不少大臣教唆他指认三皇子代理朝政,好在朗小公子及时找到了您先前留下的诏书,才让太子殿下顺利理政。只是太子年纪尚小,胆量又小,时间短了也许还能控制,若是您一直不醒,也不知殿下能不能应付的过来那些大臣。”柳公公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详细的将给皇帝听。
皇帝听到确实是李俭在主持朝政,才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前面如何都不重要,只要最后是太子理政便好了。
他薄薄的吐了口气,“俭儿确实胆小,总是畏畏缩缩的,也与我从小对他太过严厉有很大关系。我老了,也不知还能帮他继续管着这江山多长时间,就让他历练历练吧,我醒了这件事,切不可再让多的人知道。”
柳公公微微欠身,“那皇后呢?”
“皇后”
柳公公先道:“皇后娘娘这几天为您伤心疲惫,此事也不能告诉她吗?”
皇帝一时没有说话,他惆怅的看着窗外已经昏黄的天,仿佛看到了已是迟暮年岁的自己,拖着残躯,爆发着最后的光辉,将方圆千万里的天染成自己的颜色,作为离开时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抹色彩。
“陛下?”
皇帝惊醒,“哦,此事还是先不要与皇后说了,她这人管不住嘴。你叫太医给她带话,说朕的身子已经恢复,再过些日子就能醒,叫她不用担心。”
柳公公垂首,“老奴遵旨。”
“此事不急去说,我好久没有这般清闲了,你留下陪我聊聊天。”
皇帝看起来精神好极了,一点没有几日前虚弱昏迷的病态,若是先前诊断说他吊着命活着,不知何日能醒的太医见到现在生龙活虎的皇帝,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医术。
但其实只有皇帝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昏迷是他装的,脉象也是吃了药之后伪装的,他这么做只是想休息,他实在太累了,他真的害怕某一天真的因为疲累一睡不醒,那时一切的计划都没有了用处,大周是死是活,是兴是衰,他也看不见了。
皇帝本以为柳公公听他坦白后会责怪他任性妄为,却没想到他只是笑着说:“陛下早该这般做。”
皇帝以为自己吃了那装病的药丸吃出了副作用,怎么他不说他,还反而夸他做的好呢。
“为何?”
柳公公微笑道:“天下之治本就在于长远,若是都如陛下这般废寝忘食,想着一日做完十日的事,一年安排好两年的工作,活着却要计划死后的事情,只会白白浪费精力而已。若是陛下真的心系大周,不如选择相信忠于大周的臣子和大周的太子。陛下虽然治理天下,可这天下毕竟是万民的天下,不能什么事都让您一个做了。若是如现在,你并非装病而是真的卧床不起,朝局又该当如何,太子殿下兜不住的时候,又该当如何?”
皇帝没有怪罪柳公公僭越,反而虚心的点了点头,想着能继续听听下文。
柳公公看的出来,于是接着说:“老奴知道陛下总是在意一些说您是个平庸之君的言论,便想着没有能力便多做实事。可是陛下也请听老奴一言,平庸之君绝不是没有本事治国,若说天下来来往往诸多皇帝,又有几个不是平庸之君?老奴不喜说违心之言,就以陛下之本领,治理一国并非难事,切莫继续妄自菲薄下去,否则伤害的始终是陛下自己啊。”
“其实这些道理陛下都懂,根本无需老奴用说教般的口吻说出来。不过既然陛下心中有结,老奴再替陛下宽慰自己一遍,也是老奴之幸。”
天下能得如此爱民勤政之君,本就是天下大幸。
皇帝也许资质平庸,但若是身边有忠臣辅佐,天下必然一直兴盛。
可忧的是君难辨忠奸,臣各怀鬼胎,民无归属之感。
皇帝爽朗笑道:“朕身边能有你这么一个敢于直言的家伙,也是朕的幸运。”
柳公公没有说话,只屈身笑着,算是默认了。
民间太医署外堆满了人,都是来抓药看病的百姓。
太医都是宫中给皇帝皇子看病的,医术高超,自然是人人都想他们给看病。在西街,太医署人山人海是常有的事,路过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对于这簇拥在一起的场面仿若未见。
“官府办事,速速让开!”壮阔雄浑的男声在悉悉索索的人群声炸响,十几个身穿盔甲的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到太医署门前。
来看病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即便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不让路,于是太医署门前的人瞬间从几列长队变成了一个偌大的空心圆圈。
虽然太医署在众人心中地位极高,但是有热闹看,他们自然也不在乎什么看病不看病的了,毕竟大多都只是小病过来抓药的,没有几个来看病的。
太医署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七品官员,他瑟瑟地看了一眼外边,迎接道:“不知诸位大人前来我太医署是何事?”
领头的人没有理会,取出令牌举在那太医眼前。
太医见了那令牌,神色一木,慌张跪下。
“殿下有旨!捉拿太医署所有官员,太医署暂时关停,不对民间开放!”
“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怎么了,太医署一直以来都为咱老百姓谋福,还能犯了错不成?”
“是啊是啊,这个殿下怎么回事儿,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你少说两句,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心被割了舌头。”
群众中不乏窃窃私语之人,太医署在他们心中就是人间活菩萨,如今却被下旨查封,怎能不引起百姓讨论。
几个官兵立刻进去捉人,将今日在太医署内做事的人都带走了,上到五品的太医,下到才上任的九品学徒,一个也没剩下。
这事办的利索,从官兵过来到彻底查封,前后仅用了不到一刻钟。百姓不知所做何为,纷纷为太医署众人鸣不平,但声音终究沉入大海。
东宫内,李俭正发愁的看着桌上累成山的奏折,终于知道为何父皇会毫无征兆的就卧病在床,这任谁天天如此消耗精力也遭不住啊。
屋外传来叩门声,“殿下,太医署那边已经办妥了。”
李俭合上奏折,手掌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进来说话吧。”
“是。”
常远推开门,身上的铠甲发出沙沙的声响,阔步走进了太子书房。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