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朗夜泊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先生教训学生,但是那柔和平缓的语调,还有嘴上微微扬起的笑意,怎么看也不像是责备,反而多出了那么一丝,两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秦淮被他这温柔的样子弄得竟然没有了反驳的话,毕竟要是旁人,即便这事真是她做下的,她也喜欢和人争辩两句,倒不是无理取闹那种,就是觉得面子上放不下。关心就关心,说些教训孩子的话给她干什么?
她这样子与她爹如出一辙,都是骨子里傲气,不乐意被人教训,死不认错的那种人。
虽然朗夜泊一直以来说话都是温声温语的,但是让秦淮有如今天这般感觉的还是头一次。
不知觉的,她脑子里就全全铺满了方才她被朗夜泊抱回来的画面,更是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在自己这不争气的样子下败下阵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压在上边,低低“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秦淮这般双手环膝的姿势很适合走神,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着。
“你笑什么?”朗夜泊看着秦淮逐渐牵起的嘴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莫不是病傻了?
秦淮连忙收了笑容,“啊?哪里?没有啊。”
朗夜泊轻笑,“好好养病,我就先走了。”
“哎,你能不走吗?”秦淮说到后面,一个字的声音比一个小,她说完,好像突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耷拉着脑袋,眼神垂垂看着自己扣在一起的手,改口道:
“没没什么,先生慢走。”
朗夜泊听到“先生”二字,眉头轻跳,毕竟秦淮很少这样称呼她,有那么几次,也是带着些戏谑的口吻说出来的,这般正儿八经,甚至带着满满的对这两字的敬畏说出口,还真是他来秦家给她做夫子到现在为止的头一次。
其实她眼里一直认可他这个老师,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
他低头笑道:“我不走。”
秦淮没有做出什么欣喜的反应,而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得到了本不该她得到的东西,心里窃喜又担忧的,复杂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药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黑的似刚从油田里掘出的猛火油,看着就令人难以入口下咽。
药草的苦香气味直戳戳的钻进秦淮鼻子里,惹得她将眉头紧紧皱起。
朗夜泊把药递给秦淮,一双似水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就是要盯着她乖乖把药吃完,秦淮却始终瞅着碗里的黑水皱眉,没有一点动作。
“再不喝,药要凉了。”
秦淮抿着嘴,皱了皱鼻子,下定决心了似的,抬起药碗要仰头灌下去,半天却只有个起势。
朗夜泊无奈道:“十九了,吃个药怎么这么难?”
秦淮小声道:“你应该很忙吧,要不,还是走吧?”
朗夜泊气的笑出声来,又不惯发脾气,温言反问:“秦小姐是想等我走了,再偷偷把药倒了?”
秦淮被问的无话可说,小心思被道破,她反而更心虚了。
弱弱反驳道:“我没有我就你总盯着我,我喝不下。”
朗夜泊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没有走是件正确的事情,不然就看秦淮现在的样子,指定把药不知道偷偷倒到哪里浇花了,怎么可能乖乖喝掉。
他叹了口气,拿走秦淮手里的药碗,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的,没有彻底凉透,才坐在秦淮旁边。
秦淮眼见着自己要被当小孩一样喂药,心里是一千万个抗拒,但当药送到嘴边,她抬眸,朗夜泊那双含着秋波,始终如黑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也正注视着她,她一下子没有了抵抗的勇气,咬了咬唇,还是喝了一口下去。
朗夜泊看到了她被苦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觉得好笑,也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这般管用,秦淮说吃便吃了,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有抗拒。
朗夜泊把碗向她手里推了推,见她不接,笑道:“还要我喂?”
秦淮登时满脸涨红,自己被当孩童一般哄着喂药实在是太丢人了,幸亏现在没有人在,不然她秦淮的一世英名都要在今天毁于一旦。
她夺过碗,一口气将药都灌了进去,因为喝的太急,还从嘴边漏出一些,但是她能将这些都喝了,浪费的这一点也实在无可厚非。
秦淮现下无暇顾及嘴边的药渍,满腔的苦涩回荡着,从胃里一阵阵的反上来有掉回去,翻江倒海的,快死了一样,比吃了毒药还难受。
朗夜泊伸手擦掉了她嘴角的药渍,秦淮被他这触碰弄得一惊,她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嘴里却突然一阵甜丝丝的味道。
方才竟然没有察觉到,朗夜泊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如今甜味慢慢在口腔中散开,虽说依旧无法完全压制住嘴里的苦,和还在翻江倒海难受的胃,但总是有些安抚人的效果。
“你”秦淮想说点什么的,开口了却又说不出。
朗夜泊取走了她还握在手里的空药碗,先一步说道:“下次再不好好吃药,可就没有糖了。”
“那,那药本来就苦,总要做点心理准备嘛。”秦淮小声辩解。
朗夜泊道:“知道药苦,就不要生病。”
朗夜泊叮嘱秦淮要多休息,便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才走到门口,就又被秦淮叫住了。
他无奈的转过身,问道:“秦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秦淮说道:“太子的事已经忙完了,你明天会来吗?”
朗夜泊还以为她会说能不能看她生病的份上多放她几天假,没想到人家竟然还巴不得他回来给他上课,虽然他总觉得秦淮变得如此好学不像是一件好事,还是说道:
“明日若是书没背上来,也没有糖。”
秦淮忘记了,朗夜泊给她放假的时候布置了不少背书的功课,这几天下来,别说背了,她甚至连书本都没有翻开过,自己倒是玩爽了,把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明日怎么可能背的上来?
于是她讨价还价道:“能不能换个惩罚?抄书行吗?几遍都行。”
朗夜泊笑笑,摇了摇头。
秦淮又道:“那你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她四个手指举在耳边,信誓旦旦的。
“小姐金枝玉叶,怎么打得?”
秦淮哀嚎道:“朗夜泊你好狠的心啊!”
他分明就是知道秦淮压根不会背书,才这般捉弄她,但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要是明日秦淮真的背不上来,他也定然不会看她可怜然后对她网开一面。
朗夜泊出了门,想着今天秦淮整个人都变得软糯乖觉,竟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在他面前成了这般模样。
好像是从他看到了她在秦飞面前的样子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看起来,她也懒得继续在他面前装模做样了。
他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欣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般开心,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单纯的心情好,好到一个人走在路上都忍不住笑意。
等到朗夜泊回到朗府,府中负责看护朗夜洁的下人见了他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跑了过来,拱手行礼都变得潦草不少。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小姐吧。”
朗夜泊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一边快步向着朗夜洁的住处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了?”
下人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也不知为什么,小姐的病情方才突然加重,府上的医师说已经无力回天了,可是前几日都还好好的,甚至还有好转的迹象,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下人说的不是谎话,前日朗夜泊还找到刘伯让她为朗夜洁诊过脉,刘伯都说她病状减轻,有慢慢恢复的迹象,整个朗府的人都跟着欣喜。
他复问:“二哥呢?”
“二公子方才已经去了。”
朗夜泊点头道:“幸苦你了。”
推开房门,朗夜明赫然正在房中立着,不似平日里的放荡神色,他此刻眉头紧锁,负手而立,身边还跪着两个死士,看起来是求死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朗夜明转过身,看见来者是朗夜泊,他看了一眼身旁还跪着不愿走的下属,叹了口气。
“自去领二十板吧,此事以后再说。”
两个死士得了惩处,才终于愿意动身离开,此下房中就只剩下朗家三个孩子和踏雪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朗夜泊目光看着两个死士离开的方向,问道。
朗夜明接过踏雪呈上来的一个装药的瓷瓶,打开倒出一粒在手上。
此药丸通体黄褐,看起来与普通药丸别无二致。
朗夜明说道:“这药她已经吃了有大半个月,慢性毒,发则毙命,毒发前几日会使人有精力充沛之感,脉象也会趋于正常状态,难以被人察觉。”
“慢性毒,怎么会半个月就发作?”朗夜泊看着朗夜明手中的药丸,一时竟来不及去想着追究这药丸的出处来历以及是如何混入朗夜洁这里来的。
朗夜明将药丸扔回瓶中,道:“吃了相克之物,促进毒发,得亏如此,不然就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