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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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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有名字的。”

    赤红的枫叶飘飘扬扬落下,风吹起来,便满天都是的,漂亮极了。

    朗夜泊伸手接住一片,指腹轻轻摩挲着叶片的脉络,又将他抛出去,摇晃着落在水面上,浅浅一圈波纹,将游来的鱼儿吓了一跳。

    “秋思。”

    秦淮也被这一阵风带来的漫天红雪的美景吸引,讷讷道:“秋思吗?倒是应景。”

    那年秋天,她生病了,病的很严重。

    虽然人就在眼前,却又仿佛相隔万里似的,他便每日都待在那小湖旁看落叶。

    这原本是一处未名湖,还没有栈桥和亭子,也没有成群的锦鲤,除了满湖面的落叶,什么也没有,凄凉极了。

    自从它有了秋思之名,湖上便建起了凉亭与栈桥,投来了鱼虾,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只想等到有一天,朗夜洁的身体好转一些,能带她再来看看,看看坐在湖心亭中的秋光,与儿时那般,有什么区别。

    “只要还有期盼,便不能放弃好好生活,不论是已故的秦副将,还是远赴漠北的秦将军夫妇,都不希望你会是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摸样,所以秦淮”

    秦淮低下头叹了一声,“我知道我今日是太冲动,可是谁又能一直当一个木头人?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了,这种事,下次不会再有了。”

    朗夜泊忽然这般被打断,本以为秦淮领会错了意思又要让他少摆先生姿态,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认起错来。

    她确实理解错了意思,朗夜泊解释道:“我想说,你今日做的没有问题,与其忍气吞声,不如拿出你那日与漠北人比箭的气势,你是武将之女,本该威风八面,怎能落得人人欺辱?”

    “你知道什么?如果可以,谁愿意这样。”秦淮惆怅的倚靠在栏杆上,下巴仰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马尾挂在脑后轻轻摇晃着,眸子里雾起一层水雾,惹人怜的,却又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来。

    平静的异常,与平日里将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女子是另一般摸样。

    “因为秦夫人无法生子吗?”朗夜泊猜测着问,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一个本该无惧无畏的武将孩子变得畏畏缩缩任人欺侮。

    秦淮轻笑,感慨道:“朗先生真不愧神童之名,聪明的甚。”

    她没有介意,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同样顶着压力的,自然还有秦朗与何如玉,她虽然讨厌男人们的那套男人为天的言论法则,但也不得不在这种法则下低头。

    在家里,她可以骑马射箭习武读兵书,也可以不学琴棋书画女工算账,但出了家门,她必须安稳,不能再让秦家因为自己落下令人唏嘘耻笑的话柄来。

    但即便如此,世人对于她的印象,也并没有多好。

    “今天这事是瞒不住了,做了这么多年的软柿子任人捏,最后还是一场空。”她自嘲的摇摇头,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但一直横亘与心尖的巨石,又岂是不去看就能当做不存在的呢?

    她从来都不排斥他的父亲找一房小妾再生一个儿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和其他武将的女儿一样,做一个真正无拘无束,肆意烂漫的人。

    但父母好像总是悟错了她的意思,总以为她在排斥家中再有男儿降生这件事,以为她在怀疑父亲对母亲的忠诚。

    片刻的沉寂后,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

    朗夜泊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也理解,官宦世家膝下无子,如同断了根的树,看起来枝繁叶茂,实则没了延续。

    而一切的过错,自然也就转移到了女子身上,或许是妻子没能力,或许是女儿败坏家族香火种种,所承受的,必然不只是男人有时的压迫言语,而是整个社会的恶意。

    正午的光线格外的刺眼,照在平静的湖面上,被分散成零散却不失光亮的层层斑纹,空气里尽是灼热的气息,一丝风也没有。

    这突然炎热的鬼天气将北街上的人通通赶回了家去,但在凉亭的阴凉下,被包裹在湖水中间的两人,却是格外的惬意。

    秦淮不知不觉仰面睡着了,姿势一点也不优雅,脖子都快要折断了似的仰着,勉强够到椅背,鼻子喘不上气,便索性将嘴张开来,任谁看见了,也要议论几句。

    朗夜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都能睡着,不过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若是夜里睡足了觉,白日里是不会打瞌睡的,更别提这般难受的姿势下,依旧睡得安稳。

    他没有叫醒她,其实带她过来,也是他的私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安静的坐在湖心亭中看落枫了,此次能抽出时间来,到也算是意外之喜。

    捂着酸疼的脖子,秦淮一路走一路骂的回到了将军府。

    到门口时,两人却齐齐顿住了脚步。

    有家不能回的滋味,秦淮总算是彻底尝到滋味了。

    徐有为被远处的骂声吸引,转过头去的时候,骂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互相看着,情绪丰富极了。

    他看到秦淮,便一把拉过身边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的徐小少爷,指着他被打成猪头的脸,质问道:“秦小姐,听我家小儿说,他如今伤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可有此事啊?”

    秦淮心里已经将眼前那个猪头公子活剐了无数遍。

    “徐大人远道而来,秦淮失敬。”

    徐有为在官场有多窝囊,在皇宫之外就有多威风,趁着秦家主人不在,便将妖风吹到将军府来了。

    他鼻孔几乎指着天,凶神恶煞地说道:“少给我装蒜,堂堂世家小姐,竟然把人打成这副模样,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去公堂上讨个说法,我倒要让全京城的百姓看看,他秦将军究竟是怎么教育出这般不知检点,粗鄙野蛮的货色来的。”

    句句诛心,朗夜泊都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担忧的看向秦淮,恐怕她又一时火起将事情闹大。

    打了徐家公子是小,若是殴打朝廷命官,就算是李俭再来一趟也救不了她了。

    却没想到秦淮出奇的平静,她只是随意的笑了笑,然后毫不在乎一般的开口,“人是我伤的,不知徐大人想要个什么说法,此事不大,还是莫要闹到公堂上的好,我倒不要紧,只是您家公子的脸面”

    这才是民间口耳相传的秦家小姐,不知悔改,任性随意,目中无人。

    她秦淮按着这些标签,将她自己演了个淋漓尽致。

    气的徐有为脸都红了,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所以她打了徐家公子,只是因为他侮辱了秦天。

    别人对她的谩骂,她就一点也不在乎?

    朗夜泊起初以为,那件事发酵到她动手,只是因为徐家公子太过分,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

    对于徐有为这样的辱骂,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了,她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冷静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也只能说徐家公子太蠢,骂错了人,才招来这血光之灾。

    “小丫头你给我记好了,如今你爹娘不在,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若是惹到我了,你们整个秦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徐家公子的事情过来警告来了,看来秦将军被派至漠北,也有这老家伙一份功劳。

    朗夜泊道:“徐大人大人有大量,我等小辈实在担待不起,此话,您还是留着亲自与将军说吧。”

    “哼,朗夜泊,别以为你有个宰相爹就了不起,早晚你们两家都要跪在我爹脚下求饶!”徐公子顶着猪头,含糊不清的叫嚣着。

    若不是现在场面严肃,秦淮肯定要笑出声来。

    她不屑地看着面前的“猪头”,又偏过头,看着身边与她表情别无二致,温柔的含情目中满是玩味的朗夜泊。

    “拭目以待。”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父子二人脸上。

    明明是上门威胁别人的人,却反倒被人瞧不上。

    这种感觉,他徐有为可太熟悉了,在官场中的每一日,他都是这般被人瞧不起,本以为出了皇宫大门,他就可以风生水起,耀武扬威。

    如今却被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看不起,他如果是一条河豚,如今一定是圆鼓鼓的模样。

    “不知徐大人可还有事吩咐,这般挡在我家门前,不大好吧。”秦淮一点也不想再看着这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恶心面孔,毫不客气的送客。

    徐有为恼羞成怒,领着自家的“猪头”儿子,拂袖离去。

    等到两人走远,便听到秦淮长吐一口气,失了魂一般往家中走去,还没踏进门,就看见春桃小小一只蜷缩在门后,头埋在膝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哭的伤心极了。

    她这才缓过神来,她们回来的时候,想必徐家父子已经来了很久了,主子不在,自然难为起下人来。

    可是春桃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又哪里应付的过来两个人的恶语相向?

    拳头砰的砸在门框上,震的大门吱呀呀地叫了几声。

    秦淮眼中瞬时又爬满了可怕的血丝,像是要吃人一般,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两个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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