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司马懿的失策
司马懿到底是司马懿，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想好了各种利弊关系，做出了决定。
还是得实话实说。
一方面，司马懿不相信曹叡对荆州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说瞎话反而容易引起曹叡的不满和猜忌。
另一方面当年曹叡登基的时候，曾经召见侍中刘晔畅谈一整天，事后据刘晔所言，曹叡“颇有武皇帝遗风”。
换句话说，曹叡的性格，跟曹操有点像。
当着曹操的面搞小心眼是个什么下场，司马懿太有发言权了。
司马懿常年镇守南阳，到底不了解曹叡，但也正因如此，司马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耍小聪明，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真诚的一面，这样对司马懿来说，才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据荆州细作来报，自去年冬季起，蜀贼荆州守将关羽病重不能理事，今年开春后，亦未闻关羽动向，想来还是在府养病，荆州各部，暂归蜀贼军师徐庶管辖。”
“荆州水陆诸军共计约十万人，江夏屯兵三万，零陵，武陵二郡各屯兵一万，江陵屯兵一万五千，此皆为防备东吴，细作未有兵力调动的情报传来。”
“剩余三万五千人，蜀贼皆屯于襄樊，其中蜀将州泰领兵五千屯于邓县，以为蜀贼前哨，其他三万余人，屯驻襄樊，威胁南阳。”
“荆州蜀贼各将，关羽，徐庶，王基等，皆在襄阳，文聘，石苞，张任，习宏，潘濬分据州郡，各理郡务，兵马粮草皆未有大规模调动。”
“臣所知者，皆在于此，还望陛下明察。”
司马懿说的是实话，但最终的结尾，司马懿还是耍了小聪明。
他把他所知道的荆州情况一一说了出来，但他就是没有给出自己的结论，而是把判断决定的权利，让给了曹叡。
司马懿这是按照对待曹操的态度，来对待曹叡。
如果真的是曹操，那估计曹操会对司马懿这么知进退的做法，感到很满意没办法，谁让曹操对司马懿一直有意见呢，司马懿面对曹操，那是多说多错，不如少说。
再加上曹操本身的军事才能出众，他有自己的判断力，即使谋士们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建议，曹操也会根据自己的实际出发，做出属于自己的决断，并不需要司马懿说的太多。
司马懿用这样的方式来应对曹操，是曹操最喜欢的。
可曹叡不行啊，曹叡的军事才能，可能连他老爹都不如他老爹好歹还是上过战场，跟随着曹操征战过的。
曹叡听了半天，他确实能听得明白司马懿到底讲了一些什么，但问题是，曹叡对自己的军事才能没有足够的信心，不敢轻易下判断啊。
毕竟，蜀贼不好惹但凡好惹的话，他爹也不至于要放弃关中，选择闭关自守了。
曹叡听得出来，司马懿的意思就是蜀贼的荆州集团并没有什么异动，但兵法的虚实之说，曹叡还是懂的。
特么这到底是真的没有异动，还是人家装出来的没有异动啊？！
曹真主持西北防御，在搜集到蜀贼异动的情报后，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吧，他好歹还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了。
你司马懿作为南阳方面的一把手，难道就只会给出这种普通细作就能打听出来的情报分析么？！
再联想到之前，司马懿主动送到自己手里的那两封信曹叡有点对司马懿不满了。
“依骠骑将军之意，蜀贼这是无意北进中原？！”曹叡微微开口，再次问向司马懿。
司马懿这时候还保持这低头行礼的姿势，一时间没有发觉曹叡脸色的变化，他依然是按照对待曹操的方式在应对。
“臣愚钝，不敢妄下断言，还请陛下明察。”司马懿说道。
这回答，曹叡是有点真的生气了。
你和你儿子那么多的破事儿，我没跟你们计较，就是看在你确实有能力，能挡住南面的蜀贼可如今，让你来议事，你作为南阳方面的一把手，居然对蜀贼的判断都给不出来，那要你何用？！
曹叡终究不是曹操，他对自己的军事才能没有自信，再加上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因此，他需要手下人帮着分析，帮着出主意，他才好做出从中选择一个来执行司马懿这么做，曹叡一点都不觉得是在照顾自己的权威，反而觉得司马懿有点撂挑子的嫌疑。
可司马懿终究是曹丕留下来的辅政大臣，本身能力确实出色，曹叡也不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大发雷霆，斥责司马懿。
因此，曹叡只能忍下心中的不满，转头看向曹真，问道，“镇军将军，对此可有判断？！”
曹叡这话一出口，司马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知自己好像坏事了。
问完自己，转头同样的问题又问曹真很明显，曹叡是真的需要自己给出一个结论，自己好像领会错了曹叡的真正用意。
司马懿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肯定是让曹叡不满意了，不然也不会转头问负责关中方向防务的曹真，该怎么看待荆州方面的防务问题。
但司马懿刚刚已经说了自己没有结论，现在自然也不能站出来又说自己有想法吧真要这么干，天子才会震怒吧。
刚刚问你你不说，现在我问别人了你倒是说了你司马懿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没有把大魏天子放在眼里？！
因此，司马懿只能是一言不发，坐看曹真出言。
“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曹真稍微想了一下，对曹叡拱手说道，“臣以为，荆州蜀贼尚无动静，未必是无心北进中原。”
“荆州不同于关中，调兵调粮只可走陆路，荆襄之地，得汉水，长江之利，以水军运兵运粮，所需时日，远少于路上运粮。往日荆州蜀贼寇边，正军备战所花时日，皆少于益州蜀贼，正是此理也。”
“荆州蜀贼，屯兵最多者，襄阳，江夏二地也。此二地，可由汉水连接，江陵，武陵，零陵之间，亦有长江连接，调兵极为便利。若蜀贼当真欲北进中原，只需月余时间，便可调江夏之兵北上襄阳助战，亦可在短期内连通江陵，江夏，武陵诸郡，防备江东入寇。”
“故此，臣以为，荆州如今并无异动，并不足以说明，蜀贼无北进关中之意也。”
你先别管曹真说的对不对，他说的这些话，却正是曹叡想要听到的话。
但有一点，曹叡也明白，曹真的话，他可以听，但不能完全信。
曹真毕竟不是南阳地区的真正一把手，他做出的判断，也不过是基于司马懿刚刚给出的情报，做出的分析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曹叡也知道，曹真是有私心的。
曹真的私心嘛，其实也不难理解。
前些年，曹真这个雍凉都督，被人打的连滚带爬的丢了雍凉二州，这对曹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堂堂雍凉都督，雍凉二州，没有一寸土地是在大魏控制之下，何其可笑。
曹真没少因为这个，被人私下嘲笑。
这几年，蜀贼在休养生息，曹魏其实也在休养生息。
以曹魏的经济体量，如今早就已经消化了内迁的关中之民，同时重新积累了足够的钱粮，国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曹真是真的觉得自己又行了，想着跟蜀贼一战，一雪前耻。
五年没有大规模的交战，只有小规模的袭扰战，这并不能让曹真满意，如今蜀贼主力齐聚西北，曹真当然希望能够反攻蜀贼。
纵使不能一战而灭蜀贼精锐，至少也得夺回关中和凉州，让自己这个雍凉都督，名副其实才行。
曹叡知道曹真的小心思，因此，他也明白，曹真的真正目的，是希望借此机会说服朝廷先发制人，主动对蜀贼发动进攻的。
他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信，少不了危言耸听的部分。
而这个时候，曹叡微微的看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司马懿，想了一下，再次转移目光，看向了夏侯尚。
到底是年轻了一下，曹叡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心思，他对司马懿这会儿正不满着呢。
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反问司马懿是最正确的做法，但曹叡还是想稍微晾一下司马懿。
因此，曹叡看向了夏侯尚，问道。“中军大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夏侯尚微微低头，赶紧说道，“臣自先帝以来，一直领兵宿卫中军，于地方实务并无了解，不敢妄言然臣以为，西北之事，问之于曹子丹，荆州之事，询之于司马仲达，方为正理，望陛下查之。”
夏侯尚这话说的吧，就很有水平了。
首先，夏侯尚说自己对地方实务不了解，这是真的，跟司马懿那种身在南阳，却不敢对荆州军团下判断的推卸行为是不一样的。
其次，夏侯尚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西北方向的蜀贼变化，你问曹真是对的，但荆州方向的蜀贼变化，你还问曹真，就有点问错人了。
这事儿，归根结底，你还得问司马懿。
实话实说，夏侯尚真不是在帮司马懿找台阶，他其实也对司马懿很不满。
个老小子，身为一方镇守，居然连对敌人的判断都不敢说，活该被天子记恨。
但问题是，司马懿镇守宛城已经五六年了，他对宛城，对荆州的了解最深刻，不管怎么绕，都绕不开司马懿的。
夏侯尚只是就事论事，给了曹叡一个实用的建议，真不是有心要帮司马懿。
但夏侯尚这么说了，曹叡一想也有道理他再次看向了司马懿。
“骠骑将军，曹镇军之言，公意下如何？！”
这是再给了司马懿一次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