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别害怕她没走
陈不恶坐在他身旁，看着升起的太阳，说不出话来。
太阳照常会升起。
“我回去了…”
张悟心提起袋子，苦笑了一声：“下午还要去医院看我妈。”
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回了家里。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陈不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阳留下的光影，将地面划分成了一黑一亮。
陈不恶还坐在明亮的地方。
而张悟心提着袋子，走进了黑暗。
“陈哥，他…”
楚芽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
“又有人被发现惨死于家中，死前似乎受到过严重的折磨…身体多处损伤…”
医院里，躺在病床上，因为疾病头发已经掉光的母亲拍了拍坐在自己旁边的孩子，声音虚弱道。
“悟心呀…别老看这种新闻看点积极向上的”
“我乱翻着玩的”
张悟心默默收起了手机，不想让母亲多想。
“最近我也听到了好多新闻，听说好多人都出事了…这世道真不太平…你可要小心啊”
“妈，你不用担心我，再说了，你老这么想，对你的病恢复也不好。”
张悟心笑着道。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啊？看你最近老来我这里，不影响你工作吧？”
“不影响，我领导对我好着呢，过一段时间，我有可能就要提拔了。”
他笑着说话。
可心里却感到很不舒服。
工作是杀人。
“你找到女朋友了吗？”
母亲躺在床上，侧着脑袋，看着外面的阳光，握住自己儿子的手笑了笑。
“还没呢…”
张悟心挠了挠头。
“你年龄不小了，快找吧，找回来让妈看看妈还想趁活着的时候，帮你把把关，可别碰上坏人了”
“哎哟你就别操心了。”
张悟心握紧母亲的手：“而且你不用担心，我确实碰上了一个女孩。”
他蓦然想起了在河边给自己递烟的姑娘。
长的很漂亮。
一下子就成了假想中的女朋友。
“真的？有照片吗？”
母亲虚弱的笑着。
“没有…才刚认识，不过人家对我印象很不错”
张悟心想起来昨天晚上想要自杀的场景。
她和我讨论自杀交流这么半天，印象应该还行吧？
“我老婆在哪个房间？”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怒气声。
紧跟着，房门被推开。
张军锋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不学无术的男人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已病入膏肓的老婆和在旁边悉心照顾的儿子。
“军锋…”
看到他来了，母亲笑着想要坐起来。
可却使不上体力。
看到自己老婆苍白的模样，张俊峰脸色尴尬笑了一下。
似乎觉得当着病人的面不好发脾气
“那个啥来看看你，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赶紧把手伸进兜里，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别演了，你过来有什么事直接说。”
张悟心看到他虚伪的这样子，声音冰冷的问。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张军锋瞪眼骂了一声。
随后大概觉得失态，又朝自己老婆笑了笑。
“我跟儿子说两句，老婆，你先别急，来来来，悟心，你过来。”
他强硬拽着一脸不情愿的张悟心来到病房外面。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他娘的就不能对老子态度好点？”
张军锋不喜欢儿子给自己甩脸色，发了一句牢骚。
引起走廊护士不耐烦的眼神。
他赶紧小声道：“那个啥…我昨天看见你拎着袋子，那里面好像钱是不是挣钱了？”
张悟心闻言，面无表情没说话。
张军锋看到儿子这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笑了一声。
“你看我好歹是你爸，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说让你孝敬我，你也能挣钱了，不如就”
“那钱要留着给我妈看病用，等一会她就要手术了，不能给你。”
他话没说完，张悟心直接打断了。
“你妈看病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张军锋瞪圆了眼睛。
“你又没出过钱，你知道要用多少吗？”
张悟心冷着眼，一句话把张俊峰堵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嘀咕道：“你少给我点也行…”
“不行，除了看病，还要还债。”
“还个屁！”
张军锋终于控制不住怒道：“咱们辛辛苦苦挣得钱凭什么还？不给他们，难不成还敢杀了我们吗？”
他声音太大，惹得周围护士再次皱眉看过来。
张悟心无奈叹了口气。
“不还，他们也知道我妈在哪个医院，到时候来这里闹事，只会更麻烦，欠的是钱，别人拿不到，是不会罢手的。”
“放屁，你妈本来也快死…”
说到这，张军锋看到儿子的脸色骤然一阵脸色阴沉，到嘴边的话赶紧吞回去，转嘴道：“我的意思，谁敢动你妈！我给他拼了！”
“你拼？”
张悟心冷笑起来：“张军锋你拿什么拼？酒还是毒？哦还有赌，黄赌毒你除了黄没沾，还有什么没做？不沾黄也是因为你不行吧？沾毒太多，把那地方都搞坏了。”
“你他娘的…”
大庭广众被自己儿子这么说，张军锋一阵恼羞成怒。
骂了一句，愤然转身离开。
望着亲爹走开，张悟心回到病房。
可很快，感到一阵不安。
昨天那一袋子现金，他还放在家里并没有拿，只是藏了起来。
如果这老家伙回去，翻出来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不安，和母亲说一声之后，找个理由离开，随后急忙赶回家里。
来到床下一看，装钱的袋子不见了。
当场脑袋嗡一声，掏出手机，直接拨通电话。
很快被接通，张悟心冷声道。
“张军锋，钱呢？”
“我拿走了。”
电话那头，张军锋笑了笑。
旁边跟着传来一阵打牌的声音。
是赌场。
“去你妈的张俊峰！那是给我妈的救命钱！”
张悟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妈手术推迟一天又没事，你一天能挣这么多，那就再去挣点呗，你这不是有能力挣钱吗？不说了挂了，我这把手气好着呢…”
电话被挂断，张悟心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红。
他快速赶回了医院，然而主治医生看到他后，提醒道：“小伙子，别忘记了交手术费，等会就要手术了。”
“哦好”
张悟心慌张的点了点头，走进了病房里，母亲奄奄一息。
“妈…你可能要等我一会，我这边出了点情况，我要去”
张悟心着急的说着，他必须要赶紧去找张军锋把钱拿回来。
可他刚起来，母亲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悟心别去了，妈都知道”
一句话，张悟心怔在了原地。
“放心吧，妈不会有事的，你来，你坐下，多陪妈说说话吧，妈怕自己睡着了，就把你忘了”
母亲的手明明没有力气。
可拽着张悟心，却仿佛无法抗拒一样，他迈不开脚步，低着头，坐在了病床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只是抚摸着他的脑袋。
“悟心妈昨天做梦，梦到你小时候了，你呀，那时候特别喜欢”
“妈，我恨张俊峰…！”
母亲的话没有说话。
张悟心的身子有些发抖。
“悟心。”
母亲突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妈知道，你尽力了…但不必，去恨他，妈只希望以后，你别想妈一样，你要开心健康的活着”
听到这句话，张悟心鼻子一酸，趴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哭了。
最后几个小时，像是梦一样。
下午三点钟，母亲去世。
张悟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受这个现实的。
去世前，他看到母亲闭上眼，用最后一口气，说最后一句话。
“悟心啊别害怕，妈没走，妈只是提前去下辈子了，等下辈子妈长大了，我的悟心也就来了…”
别害怕。
妈没走。
在三点钟那一刻，张悟心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重复着，不断重复着。
尸体被收入太平间，明天去火花。
张悟心在太平间自己一个人坐了很久。
脑子都是空白的。
都说太平间很冷。
坐在母亲身旁，他却感觉很暖。
像是她抱着自己一样。
别害怕。
妈没走。
就是这句话，促使张悟心回到了家。
他进入父亲的房间，在里面翻出过往赌博的记录。
废了半天，才找到赌场的地址。
然后进入厨房，拿起菜刀。
推开门，走出家，走向赌场。
出门前，他给陈不恶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老陈，等我死后，记得把我变成一个有钱人。”
他知道张军锋常去的赌场在哪里。
将刀藏在衣服里，用了半个小时，来到赌场门前。
这是地下赌场，推开门走进去后，里面乌烟瘴气。
张悟心进来，一言不发。
周围的吵闹他听不见。
在人群里，寻找着张军锋的脸。
很快，他看到了父亲。
张军锋正拿着一副扑克牌，满脸聚精会神的看着。
他一点一点掀开扑克牌的边角，来看自己牌数的大小。
那认真的姿势，像是穷尽了所有。
张悟心来到他身后，没出声，
“哎呀！妈的，又她妈输了！”
掀开牌后，张军锋怒骂了一句。
将牌甩在了桌子上。
“老子去个厕所。”
他站起身来。
“张军锋。”
在这个时候，张悟心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又重新按着坐回了椅子上。
“妈的，谁啊？”
张军锋瞪眼骂起来。
一回头，看见身后的人时，表情顿时怔了一下，紧跟着，露出笑容。
“哟，我儿子来啦！”
他露出黄牙，哈哈笑起来。
“来来来，悟心，坐下来，玩两局！”
“老张，你儿子也来玩啊？”
旁边有人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是啊，告诉你们，我儿子手气肯定比我好，今天非把你们赢的裤衩都没了！”
张军锋起身嘿笑着，开始让人发牌。
张悟心没坐下，一手按住他。
一手揣进怀里，握着菜刀柄，平静道。
“我妈去世了。”
张俊峰好像没听清，因为周围环境实在太乱了。
他只顾着搓牌，侧头道：“啊？你说什么？”
“别害怕，妈没走。”
张悟心呢喃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从怀里掏出刀，朝张军锋脑袋砍了过去。
砰！
一刀。
砰！
两刀。
砰！
三刀。
砰
脑袋先从桌子上被砍出血，然后身子一挺，僵硬的滑到边角，倒在了地上。
一开始只是头皮出血，但慢慢的，开始流出白色脑浆。
血在喷，人群发出惊叫声，开始拼命逃窜。
在这一刻，张悟心却觉得很解乏，很上瘾。
他蹲下来，对着张军锋的脑袋疯狂乱砍。
他不停的砍，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像是包饺子剁肉馅一样。
直到张军锋趴在地上，整颗眼珠子向外爆着，完全没动静后，才停下来。
然后，张悟心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
握着刀，迈着步伐，嘴里开始哼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子，往前走去。
他走的很从容。
周围人群惊恐迅速后退让开一条路。
没有任何人敢拦。
张悟心径直走出了赌场。
来到了外面，抬头漆黑的夜空。
他停下来哼唱曲子，望着头顶的一颗星，呢喃自语。
“别害怕，妈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