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现在当然不能和以前一样的打算。
我可以不着急，但是我来这里总不是为了无休止地等下去。
我知道她跟我不一样。
也许我可以活很久，但是她不行。
不过我觉得，如果有机会，我能见到她，能把她拉进来，也许她会觉得这里比那边好呢。
我知道，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如果她不喜欢这里，如果她进来之后会很难过，我当然不能越俎代庖。
但是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所以我总应该有一些可以幻想的余地。
当然，说来说去，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现在不是很想睡觉，因为睡下去肯定又会重新撞上梦魇。
我可以保证每次都是这样，没有一次例外，从我到这里之后，这里简直是梦魇的聚集地。
我不是很想承认，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这里没有第二个人。
梦魇也不是那么普通的生物。
哪里是说能见着就能见着的呢？
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痴心妄想了。
算了算了，先出门去。
我总不能老待在家里。
我家跟她家是差不多的。
这个差不多是指装修，设备，还有东西，杂物，垃圾。
没错，她那边有什么垃圾，我这边也会有。
方向相反而已。
众所周知，镜子里的东西，和镜子之外的东西是完全相反的。
如果我还在梦里，那颠倒错乱正常不正常，都是可以包容的情况。
但是这里不正常，哦，也不能这么说。
这里非常正常，除了方向不一样，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该有的都有。
话说回来，那边的人，如果倒垃圾的话，我也可以不用出去了。因为这边的垃圾桶跟那边是同步的。
如果他们买东西，我这边也会有一份。
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们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我并不知道他们的食物味道是怎么样。
但对我来说，不用像之前那样，整天到处乱晃，是很好的事情，食物能吃就行，味道还在其次。
我跟他们总还有些不一样。
他们需要食物填饱肚子，我又不用。
所以哪怕是做个样子呢，看着差不多也很高兴。
就好像我跟那个人距离又近了一点儿。
奇怪，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是个变态。
按理说不应该呀！
我什么也没干，我甚至没有看见她。
所以这个推论是不成立的，很好。
那为了证明和庆祝一下，我决定现在出去。
出去逛逛，先去超市。
我很久没有去外面了。
因为我有精神的时候，都对着镜子，我想看看她，但是那边什么也没有，是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我觉得出问题了。
迄今为止我找不出任何问题，可能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个世界里一个人也没有，镜子里当然也是这样，就好像这里的镜子，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照着我的镜子，而不是之前我以为的我想象的，我看见过我经历过的那种能沟通两界的镜子。
这个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在梦境的世界里，那边的镜子就是我所以为的那样，毫不夸张。
但是这里的镜子，只是我看着的那样。
从表面上说普普通通，但是就我从前和现在看，每一张镜子都是那样儿。
这个不足为奇。
最多干净程度和形状大小有些不一样，那个也无所谓。
要说不一样，也有不一样。
一个是只能照见我一个人。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只照见我一个人，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每次看镜子都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背着我躲起来了，又或者说那面镜子在故意隐藏什么秘密？
就当是我胡思乱想吧。
这种胡思乱想，还可以延伸一下。
比如说，我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很多人，只是我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不到，所以以为没有，事实证明我并不能无所谓。
也许那些人一直存在，他们本来就在这里，只是跟我以为的不一样，而我也无法触及他们。
我们相安无事，好像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从一开始就不能了。
他们在这里，那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我从外面来，我闯入了这里。
那我就是个——也许会威胁到他们的挺严重的问题。
当然也可能是我狂妄自大，自己觉得自己很严重，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我并不算什么，我也不能算什么。
我在这里只是在这里。
我既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危害，也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对我十分放心，倒也有可能。
这一切的推论和想法，都是建立在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有本地人这种生物存在的前提下。
如果没有，那就当我胡说八道。
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总觉得有人，而且我觉得他们在害怕，虽然只是我觉得，而没有证据。
不过想想而已，想想也不犯法，再说这里没有法。
在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的前提下，哪里会需要什么法呢？
即使在我从前在那边的时候，在没有人的地方，在大家都蒙昧无知，全无所谓健全意识的情况下，更加用不上法了。
也就是说，从始至终，我只在镜子外面，那个人的世界里见过法这种东西。
我没有接触过，没有见过。
怎么能叫我以它为依据来规范自己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那边还是这边，我所在的地方，从没有那种东西。
换句话说，用不上。
在这个前提下，也就是说，假如那些人真的在这里，在我身边，在我看不见，不知道，没感觉的时候，他们存在着，他们会有那种东西吗？
他们会用那种东西来审判我吗？
他们会怎样审判我？
他们会给我什么样的罪？
他们会让我受什么样的罚？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对他们感兴趣极了。
你看，我说话越来越像疯人呓语了。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
只是以前没感觉。
现在逐渐清楚起来了而已。
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变化，所以请不要害怕我。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想什么。
我还很高兴能在这里，毕竟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这是一个令我快乐的世界。
虽然不能被称之为完美，但是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完美呢？
我的想法说得够多了，换一个镜子的问题吧。
之前说了，我觉得镜子有问题的一种。
你尽可以全部当成是我的疑神疑鬼。
现在说第二种。
我觉得镜子里的世界就像一潭死水，那种被封印了的凝固的琥珀的之内可能的样子。
如果我说像一块玻璃，你会不会发笑呢？
好吧，就当是我的玩笑话。
接下来认真说一说好了。
我有时候会从镜子里看见别的人。
准确来说，别人的轮廓影子，一切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那是些我完全看不清楚具体状况的东西。
我并不能清楚地分辨究竟是什么，毕竟我感觉不出来，我又不是雷达。
我但凡什么都能感觉出来，大概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也许蝙蝠可以。但是我不可以。
如果一定要说清楚一点儿，那我只能说印象。
或者是意象，当然，全是我感觉出来的。
就像看见了别人掉下来的头发。不知哪里剪的指甲碎片，不知道哪个丢的线。
不知道哪件衣服上掉的毛。
不知道是哪张报纸上掉下来的一个字？或者一个字母。
我并不清楚，但我觉得它们都是这样。
一堆灰尘。
它们粘着很多的灰尘，像那种烂棉絮里掉出来的。总而言之，肯定是一眼看见就能确定是垃圾的东西。
但是这些垃圾并不在垃圾桶里，也不在垃圾堆里。
伸手去只能摸到一块镜子，摸到一块玻璃。
那些东西消失了，镜子还在那里，镜子里照着的东西也还清清楚楚。
只是又不太一样，像那种突然被风吹了一下的水面。
就是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有时候看的久了，总会觉得镜子和屋子都很脏，然后想洗澡，不知怎么开始搞大扫除。
可是即使我清理这些地方，那些垃圾还是在。
即使我好好的站在这里，我还是觉得到处都有灰尘，它们腾空而起，侵入我的肺腑，在我的口鼻里玩滑梯，玩翘翘板。
所以我讨厌幼儿园，讨厌小孩子。
他们总是有些很讨厌很不好的东西。
为什么我在这里还会遇上他们呢？
真奇怪，这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敢保证这里的每一块镜子，每一块玻璃都被擦得锃光瓦亮，但是我可以保证，它们并不应该是那么脏的。
它们看起来也似乎是干净的。
我不应该纠结这个问题。
我应该出门了。
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毕竟，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
换个方向想想，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那也就是说，这整个世界都是我一个人的人，这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很好的事情。
即使可能有些别的不对头。
都可以忽略，不是吗？
再说了，尘埃落定之前，什么都不能肯定。
那不如先给自己一个假设。
高兴的时候，只要高兴就好。
不高兴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想。
一切都会很好的。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但我总觉得那个不像我。
我想起来了。
那确实不是我，只是影子罢了。
这里的每一块镜子都不只是镜子。
我确实可以从这里看到另一个世界，而那边的世界就是那个人所在的世界。
我几乎没见到那个人，可以知道她不怎么照镜子。
同理不可得，那个人在那边的镜子里是看不见我的。
而我在这边面对镜子，只有她在照镜子的时候，才能看见她。
我想等以后，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变长了，我所能掌握的东西变多了。我的能力也许可以更进一步，到了那种时候，就不只是镜子的问题了。
也许我还可以，让一切的玻璃倒映出她的影子，我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看见她。
毕竟满大街都是玻璃和镜子。
家里当然也有，不管站在哪里。
门口有一面大镜子。外出的时候，总要检查仪容仪表，所以门口有镜子是很合理的事情。
往里走的时候，厨房是玻璃门。
厨房还有窗户。窗户是很亮的。
我只要转一转头，不仅可以在身边的镜子里看见她，我还能在那边的门和窗上看见她，如果她确实存在，而且能被我所见。
再往里走，冰箱门，书架的玻璃窗，带镜子的大衣柜，电视机屏幕，手机屏幕，落地玻璃窗，台面上的梳妆镜。
哪里都可以有影子，哪里都可以当镜子，当然哪里都有她了。
如果我真的可以看见她的话。
现在还不行。
不到那种时候。
也许是我的功力不够，也许是火候不够。
随便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只需要等就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反正我又不着急。
我拍了拍头发，随手用橡皮筋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对着镜子笑了笑。
镜子里的我，轮廓变淡了。
这里的光不太强，我该出去了。
我往外走，打开门。
门不太好，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我不由得因为这样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等推开门，我走出去，把门关上，声音又响了一次。真是糟糕透了的噪音。
我几乎有种自己的牙齿，要被这样的声音拔掉的错觉。
我看了看左右。
这里好像每周都有人打扫卫生，但不是我。
可是地上还是很脏。
左右都脏，好像全都是放过垃圾袋的地方。
我从电梯往下走。
一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我走出来，然后看着电梯边上那个黑色的屏幕上着红色的光，从一楼往上去了。
我记得外面就有超市有好多个，再远一点，还有更大的。
明明这里没有人，我还是觉得很吵。
大概是因为另外一边的缘故吧。
真是糟糕透了，我明明没有看见一点动静。为什么要我听见这些声音呢？这不太公平。
算了，再等等。早晚有一天，我能得到我想要的。
超市没什么好逛的。
东西摆在货架上。
有些被人捏碎了，还在包装里。
有些甚至包装都坏掉了。
有些就整整齐齐码在那里。
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我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至于这一段时间究竟是多少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日历。
按理说应该有个手机。
但是我也没有。
无所谓，时间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知道的时候，也许还好些。
我实在不想着急。
但是我一想到日历，再想到每天看见时间从我面前一点一点溜走。这怎么能让我不着急呢？
我在超市里逛了一圈。
两手空空的进来，两手空空的走。
我转身进了隔壁的超市。
这两家是挨着的，中间只有一堵墙。
我一下可以逛两家。
反正一家也就两个门面的样子。
一次逛两个都不太够。
我还能走得更远一点儿，去逛更多的更大的超市。
而且光逛超市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还是得吃东西。
比如说什么餐厅，咖啡厅，奶茶店。
像那些炸鸡，汉堡，面包，可乐。
那个人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也要试试。
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这不是很快乐吗？
尤其是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很乐意试试这样的生活。
也许还可以保持下去，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将那个人也拉进来。如果那个人真的愿意过来的话，但是我想她不会喜欢的。
因为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来了，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类不是群居动物吗？她大概不会喜欢我。那如果留在这里，完全就是受罪了。
我的本意并不是那样。
我也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我现在比较希望能见到她第二面。
不过我现在在外面，暂时不考虑。
毕竟就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我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能从镜子里看见她。如果是别的地方，别的什么玻璃，那就完全不可行了。
所以说，只能这样。
我暂时不去想她好了。这实在是一件很难又很痛苦的事情。
好像我还不如待在家里，对着镜子等她出现。
但是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等她。
我早晚会疯的。
也许我哪一天控制不住自己或者看见她的影子就想过去，那可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地方。
如果说得不客气一点儿，可以看作是一个比较大比较亮的牢笼。
出不去。
进不来。
只有自己。
难道不是吗？
现在可以不着急讨论这个问题。
超市里也就那些东西。
好像没什么可拿的。
之前说过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这里的所有门面，但还开着的，我都可以进去，而且随便拿东西。
我从镜子里看见那边的世界，好像有一个形容词叫零元购，似乎适合形容这个行为，但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我不用钱，也没有钱。
零元不太合适。
购物的购，我知道。
我又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拿东西的。
完全可以看做进货一样。
说来说去，还是世界的本质不一样。
购买是双方交易问题，我这里又没有交易，只有我一方，这就不能构成购买吧？
无所谓了，反正又不会有人冲过来纠正我。
别说我一直待在屋子里，我就算出来，这里也找不出一个冲过来的。
没有人，也没有动物。
植物倒是还在，但是它们在这里更多的只是起到一种观赏性效果的构成作用。
具体是不是活着的，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想要拆开它们的意思，万一它们是活着的，岂不是我杀了它们？我没事儿干，也不能跑去锯树啊。
所以说，看看就好了，它们对我来说，也就这个作用了。
我去奶茶店拿走了一杯奶茶。
然后去汉堡店带走了一盒子炸鸡块儿，没有骨头的那种，盒子里还有酱料，大概是那个人订的外卖吧。
不然我翻开盒子，要么空空如也，要么盒子里没有酱料的。
他们那边好像骂人都说，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来着？
所以能有作料的话，我当然还是想，肯定有味道的比较好吃了。
然后我就回家去了。
路上回去的时候，又顺了一杯奶茶。
他们那边不能这样，但是我可以。
因为这里没有第二个人。
即使看起来一切如常，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我该回去了。
外面没什么好玩的。
太阳还越来越大了，明晃晃的亮眼睛。
我是天生就不喜欢太阳的东西。
虽然说太阳底下的影子会比较清晰，但我又不是完全的影子。再说了，就算是影子，也未必喜欢太阳直照。
又亮又烫。
加个放大镜，好像就能烤鸡蛋了。
我又不喜欢吃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