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生鬼2
时眠躲在宴乔怀里,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眼睛像是麋鹿一样干净,他面上还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一切都消失了吗?
面带整齐笑容的路人、吃棒棒糖的裂口小女孩、抓过他脖颈的冰冷大手……
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时眠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果不是在宴乔怀里,他很可能因为害怕直接跪坐在地上。
“……宴乔?”时眠无措地喊。
“怎么了,眠眠?”高大男人低头,他拥有宽大的肩膀,能够给予时眠足够的安全感,身上带着好闻的香味,胸膛里真实跳动的心脏让时眠逐渐放松,“想我的话打电话就好了,为什么突然要出来?”
时眠环着宴乔的腰,手指因为紧紧攥着而泛出几分薄红,他抬头,眼睛湿漉漉的:“……我的背疼。”
宴乔眼色一暗,掀开时眠的衣领向里面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上有很多乌黑的青紫,腰腹部的手掌印更甚,看起来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恐怖的凌虐。
时眠的耳朵贴着宴乔的胸口,当然也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变得有些急促,他牙齿轻轻咬在下唇,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温热的手指轻浮过他的背,像是蜻蜓点水,泛起一圈一圈的波澜,他浑身一颤,用更大的力气环住对方的腰,将整个脸都埋进了宴乔的胸膛。
是身份卡牌的作用吗?
他居然会如此柔弱,以至于连背疼这样的事情都要和宴乔抱怨,甚至即使因为对方的触碰不自在,却还是选择更加靠近。
“该死。”
宴乔低声骂了一句,紧接着时眠又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是宴乔踩在了已经四分五裂的棒棒糖上,用皮鞋碾了碾,直至棒棒糖变成粉末。
时眠紧紧抓着宴乔的衣服,心里因为两人的触碰微微宽心,仿佛只要宴乔在,他就不会有任何事物需要害怕。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轻快而不怀好意的声音:
“喂,你们抱够了吧?”
时眠转身看去,程处安正眯着眼睛,两手环胸,两人对上目光后,他才施施然地说:“也让我抱抱呗,咱俩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让我抱过一次,怎么见了这家伙就抱个不停?”
他的表情和语气太过自然,时眠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心里知道他们是同学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向宴乔求助,眼中充满了恳切和害怕。
宴乔安慰地拍了一下时眠的背,他本身气质成熟,说话的时候更是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斯文感觉:“这位同学,以后还是不要过多和眠眠接触了,眠眠不爱见生人。如果有必要,和我联系就好,我毕竟是眠眠的男朋友。”
语气即使温和,依旧带着利刃。
程处安“啧”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被旁边的青年打断,青年有一张很好的皮囊,看起来如同九天谪仙一般高不可攀,气质出尘,说出来的话都仿佛带着清冷的莲花香:
“既然宴先生是时眠的男朋友,我们就不多停留了。之前您要谈论的事情,我和程处安会仔细考虑的。”
宴乔不置可否,时眠又看向说话的青年,系统说这个人是他之前找到的天师,身上果然带着天师独有的稳重气息,即使年纪看起来不大,给人一种年长者的安稳。
顾若川面带笑意地对上宴乔的目光,他有一双很澄澈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窥到他内心深处的温良:“时眠,明天下午再约,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
是什么?时眠不知道。
他不敢让别人看出他的一无所知,于是别开目光,装作在思考的样子。他想了想,找天师能干什么,无非就是解决灵异事件,更何况他一进来就遇到了这样恐怖的事情,于是冲顾若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宴乔俯身,将大半的阳光都遮住,一只手抚摸着时眠的侧脸,动作温柔:“眠眠,我们现在回家吗?”
时眠仰头:“嗯。”
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但他异常清楚地知道,是宴乔将他从恐怖的场景中抽离出来的,宴乔对于他来说是安全的。
程处安拿着手机朝时眠晃了一下:
“手机联系。”
等离开很远,时眠还在向后张望。穿姜黄色外套的程处安露出尖尖的虎牙,上挑的桃花眼看起来像是一只狐狸,在他身旁,顾若川也笑着摆了一下手。
时眠心里有些惊慌,因为那两人的身后都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金色光芒,即使距离很远,还是能看到金黄色的光斑,他在心里偷偷问系统:“那些金光是什么?”
【气运之子。】
【顾若川和程处安都是这个世界里被世界法则偏爱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气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你更好的选择是他们。】
【时眠,你要改变选择吗?】
系统冰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时眠抿了一下唇,他肯定,即使知道刚才更好的选择是他们,他依旧会选择宴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有熟悉的宴乔能给他一种踩在实处的感觉。
【不了,先生。】
黑色袭来,宴乔用手掌遮住时眠的眼睛,等到时眠扭过头的时候,他才略带无奈地说:“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也不要见你的那些朋友,他们都是坏人,眠眠只需要在家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时眠抬头,宴乔的控制欲这么强吗?但现在不是去考虑这些的时候,有任何方法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他都愿意尝试。
如果按照宴乔的话行事能让宴乔庇佑他,时眠甚至会毫无底线地听从宴乔的指示。
正如菟丝花的设定——
攀附、掠夺、乖顺、自私生存。
时眠将手填在宴乔温暖而干燥的手心中,一路被他带着回家。他们的家在很偏远的地方,宴乔开了门,第一次开灯居然没有打开,等到他咳嗽了一声才打开。
橘黄色的光芒被瓷砖反射,时眠的眼睛不适应这么强的灯光,他紧闭了一下眼睛才睁开。
宴乔将他引领着坐到沙发上:“眠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时眠乖巧地坐着,他眼巴巴地看着宴乔,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手掌松开的瞬间,那种毛骨悚然的冰冷感又萦绕在身边:“……我、宴乔做什么都可以。”
宴乔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扶着沙发的靠背俯身。宽大身影遮挡在面前,将大多数的光线都隔绝了,时眠的目光所及都是宴乔富有安全感的胸膛,木质清香包围着他,让他仿佛身处柔软的大床。
“……宴乔。”
时眠的声音很快低下去,因为宴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动作十分绅士,像是在对待异常珍爱的宝贝。
这个比喻让时眠的心颤了颤,他感觉到了一阵被深爱的宠溺,和宴乔目光对视的时候,有静静的深情在缓缓流淌。
这种感觉在之前和宴乔谈恋爱的时候从未有过,在他的印象里,宴乔总是冷冰冰的,当时问他要不要谈恋爱的表情仿佛在下战书,他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时眠都是煎熬,将他微末的喜欢都消磨干净。
但是现在不一样。
时眠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非要让他比喻的话,那应该是蔷薇花的刺,平时看似不痛不痒,但在关键时候就会将他刺痛。
时眠伸出手环住宴乔的腰,侧耳放在对方的胸口,让他感到无比欣慰的是,宴乔和他的心跳在同一个节奏。
宴乔手掌顺了一下时眠的后脑勺,语气中带着笑意:“眠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时眠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热气翻腾着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粉色:“我……”
宴乔:“好啦,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宴乔将时眠抱在怀里轻柔地哄着,直到时眠昏昏欲睡,他才将时眠放在沙发上,又将小毯子盖好。
时眠感受到宴乔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如果他睁开眼睛的话,就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宴乔褪去了外表的温柔与绅士,盯着他的目光含着晦暗而惊悚的意味,仿佛某种正在占地盘的恐怖野兽。
但他今天太困了,遭遇了惊吓之后的疲惫齐齐往脑袋涌,黑暗如同沼泽般袭来,直接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眠还处在一片迷茫之中,他揉了一下眼睛,终于深刻意识到自己进入逃生游戏不是梦。
酡红的眼圈中雾气一闪而过,时眠听到了厨房的响动,看来宴乔还在做饭,他百无聊赖,目光被墙角的一个蜘蛛网吸引住了。
——自父母去世之后,时眠一直被宴乔养在别墅。宴乔很有钱,别墅也很宽敞干净,每周都有阿姨来打扫,所以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里会有蜘蛛网的存在。
墙角,白色的蛛网铺满整片空间,每根蛛丝都被暖色的灯光照耀得晶莹剔透,仿佛上好的丝线。蛛网本就会给人一种溺毙的不好感觉,尤其上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大蜘蛛——
时眠突然感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那蜘蛛转了一个身,露出绿油油的眼睛。他浑身冰凉,想要发声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在他的目光下,蜘蛛逐渐抽长,倒挂在蜘蛛网上,竟然长出一个女人的头!
眼珠是墨绿色的,闪着诡异的光芒;身上还有一些恐怖的伤痕,肚子很大,仿佛怀孕;好几条蜘蛛腿黏在蛛网上,竟然没有掉下去;人头蛛身的怪物死死盯着时眠,从眼眶中流出两行长长的血泪。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流在地板上的血蜿蜒曲折,像是有自我方向认知,直接向着时眠的方向流来,与此同时,女人漆黑的长发也逐渐变长,几乎铺满整个客厅。
时眠的喉咙干涩,即使内心已经狂喊,依旧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变成透风的纱窗,有风呼啸而过。
他的心脏狂跳,快要超越人类所能接受的极限,修剪整齐的指尖抵在手掌心,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怪物靠近,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喊叫和惊恐抑制在了喉咙口,却还是从眼睛里跑出来。
“找到你了!”
女人张嘴说话,脸上是诡异的笑容,蜘蛛腿在头发上游走,血迹很快蔓延到沙发边,又沿着沙发套往上。
沙沙沙……
蜘蛛腿不断和头发摩擦。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头,时眠害怕地蜷缩成一团,圆润而粉嫩的脚趾因为紧张而绷紧,后背已经贴在了沙发靠背上,根本无处可逃。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吃掉你!吃掉你!”
女人凄厉的声音响在时眠的耳边,在女人张嘴的同时,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放了很久腥臭的鱼,又混杂着下水道的酸臭味。
他几乎要呕出来,眼中泪花一闪,喉咙里的尖叫破门而出:
“宴乔!宴乔!宴乔!”
救救我……救救我……
“咔哒——”
随着门的响动,一切都消失不见,血水和头发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果不是鼻翼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时眠会认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猛地向厨房门口看去,宴乔正拿着勺子站着,庄正的西服脱掉之后,换了一件居家的灰色上衣,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不夸张的一层肌肉。
“宴乔,宴乔……”
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上下牙齿开合,两个字就自然地从嘴里吐露,仿佛只要念一遍就能给身体内注入无数力量。
时眠光脚踩在地上,向宴乔扑过去,连头都不肯抬起来,像一只缺水的鱼,只能尽力去汲取对方身上的能量,他浑身颤抖,所有的力量都在跑过来的瞬间用尽了,只要宴乔轻轻一推,他就会仰躺在地上。
所幸宴乔没有这样做,他匆匆搁下手里的勺子,两只手撑着时眠的腋下提起来,声音含着责备:“都说了不要光脚,生病了怎么办?”
时眠想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恐惧紧咬牙齿,将腮帮子都咬酸了,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眼泪夺眶而出,将纤长浓密的睫毛黏在成一撮一撮的。他将湿哒哒的鼻翼和下巴贴在宴乔的胸口,抽搭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蜘蛛……血、好多血……鬼……”
宴乔将时眠抱在怀里,坐到沙发上,身上的暖意给了时眠一些安全感,他将手贴在时眠的后颈:“哪里有蜘蛛,阿姨打扫得很干净,眠眠肯定是看错了,别怕,我在。”
没有看错,肯定没有看错。
时眠紧紧咬着下唇,将头深埋在宴乔的臂弯里,所有的事物都陌生而恐惧,只有这个人是熟悉而安全的。
宴乔用温暖的手掌拖起时眠的脸颊,眼神中的沉静和温和给时眠注入了一些力量,他俯身吸去时眠脸上的泪珠,又轻轻地吻了一下眼皮。
感受到脸上的温软之后,时眠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绯红从白皙的胸膛出来,一路经过脖颈、耳垂、脸颊、鼻尖……最后将整个人都染成了红色。
“怎么可以……”
宴乔用鼻尖蹭了一下时眠的鼻尖,两人鼻息交融,他说:“眠眠很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太烫了……
时眠忍受不了这样火热的视线,将脸侧对着宴乔,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拉了一片乖巧的阴影,像一只被人拿捏在手心的小猫,声音低而软:“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