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苓
五年前——
长安城坐落在夏翎国的最中央,是帝都,最繁华热闹地段,也是一个夏天,小狗慵懒的吐着舌头,听着耳边的蝉鸣。
帝王的座椅上此时坐着的是竹言,准确的来说,那时候他应该姓祁,国家治理的不错,说不上太平盛世,但也算是内部和谐,外部没有太大的国患。
楚思佑尚未出山,几位王爷也还算安分。
几家茶楼热闹的很,竹念青寻了个茶馆,点了杯茶水,这家茶馆生意不错,小二有些忙不过来,但还是笑脸相迎。
竹念青的邻桌坐的是几个身着锦袍的贵公子,但是谈吐间没有一点世家风范,应是几个花花公子。
就见其中一个人说道:“诸位听说没有,咱们长安城来了一个戏班子听说他们唱的那戏可是一绝”
旁边就有人点点头:“是有这么一说,但是那有什么,哥几个像是有空去看戏的?”
那人又故意压低声音,也许他们意识不到,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猥琐模样,他说:“哪敢跟几位兄弟说废话啊,听说那戏班子里可是有位扮青衣的姑娘,生的可是不错。”
这中间有一个刚刚没说话的,听到这话,又接了他的话:“是是是,周兄说得对,而且那姑娘戏唱的才是一绝,简直可以说是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
说到这,桌边的几个人才是提起了兴趣:“是吗?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美人啊”
最先挑起话头的那个人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挺好,要不今天晚上去交流交流感情,这可比去楼里找姑娘刺激多了”
身边几个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今天晚上就动手?”
竹念青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继续喝着茶,光天化日之下谈论着怎么拐姑娘,怕是都投了个好胎,只要事情不闹大,连皇帝都懒得管这种不思进取的世家公子,反正他们有老本够啃。
天光正好,夏日总会飘着阵阵的荷花香,好闻极了,竹念青无意停留多久,想回府,身边却突然跟上几位公子。
也是穿着金袍银袍,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他们熟稔的搭上竹念青的肩膀,开口道:“竹公子,好久不见啊”
竹念青名义上还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在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花花公子,熟练的变了脸,笑着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赵兄,李兄”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他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拿下来,问道:“两位这又是去哪玩啊?”
那两人似乎挺有兴致,说道:“长安城来了个戏班,去看看那位戏唱的不错的青衣,去不去”
竹念青摇摇头,刚想说:“不去了”就被人拉着走了,刚刚那个搭他肩膀的还说:“走吧走吧,不会吃亏的”
他被拉到一个戏台前,他们来的巧,正好赶上那位扮青衣姑娘出场,一抹浅青色的出现伴了台下热烈的掌声。
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白粉几抹嫣红在眼睛周围出现,一声戏腔起,台上的人便动了起来。
竹念青看得有点呆,但是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边上的人还问他:“怎么样,兄弟我没骗人吧,你瞧瞧,这身段,这小脸”
旁边有人接话:“你都没看到脸呢,就知道这脸不错了?”
随后那人又笑了笑:“是吗?那李兄,要不这场戏完了,咱们一起去拜访下这位姑娘?”
随后,竹念青就被这两个人拉着到了戏台之后,像他们这种纨绔行事大抵都不会守什么规矩,想到哪就是哪,竹念青一度觉得他们可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了。
戏班子的人不敢拦他们,竹念青走进去的时候,他前面两个人顿了好久才让开道,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浅青色戏服的姑娘。
面上未施粉黛,眉眼细长,因为刚刚卸下妆脸上还沾了点刚刚洗脸的水,长得很清秀。
不像是那种特别出挑的长相,但是一双眼睛却好看的紧,黑曜石一样闪着光的,她正在照镜子,脊背挺得笔直,气质是没的挑的。
当时的她年纪不大,应当是十来岁,看起来大概是没有到及笄的年纪的,但是已经长开了不少,眼眸流转间没有丝毫媚气,反倒清澈得紧,却让人移不开眼。
当然,移不开眼的大抵只有他一个,他身边的两位,看到这副长相,应当是觉得不对胃口,两人还悄悄的说:“这个也就一般吧,还没有我昨日在楼里找的好看,走吧走吧”
他们正欲走,却发现竹念青还没有动,其中一个人捅了捅他,问道:“竹兄,不走吗?”
竹念青最后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走吧走吧”
当时夏翎的局势大概是几位王爷虎视眈眈着那皇位,是四位。
原先是四王的局面,不过后来一位王爷惹到了萧苒身上,所以死了罢了,先前祁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会忌惮萧家兄妹三分。
这位王爷为锦王,对于争皇位似乎没什么兴趣,不理朝政,专好美色,这也是后来他死后三位王爷的利益还是持平的局面的重要原因。
夜半,竹念青在一处小院里面炼药。这个小院是萧君辙送给他的,告诉他如果平日里手痒了可以在这里炼药。
他在小院里,院里种了不少毒性 挺强的草药,今天他摆弄着自己那些个瓶瓶罐罐却也弄不出什么来,他怎么算也还是差一味药引。
可是正在他烦恼之际,门外传来一道吼声,一个男人的吼声,听起来应该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那到声音说道:“你给老子滚出来,贱女人,要么自己出来,要不然老子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竹念青皱皱眉,随手扣上了一个面具才走出门外,外面站了五六个男人夜色有些黑,他看不太清,便但是对面的人拿了火把 ,他借着火光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为首的男人长得不高,但是容貌也不差,与祁云或者说是符合祁家人的长相的,面前这位是锦王。
竹念青还想着这位怎么大驾光临了,就听见对面说道:“你把里面那个贱女人弄出来,我饶你一命”
竹念青还在思考着这位王爷大半夜发什么疯,这才看清 ,锦王的手臂上还在滴着血,应该是被某种利器划伤了。
竹念青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觉得自己会像话本里的男主角一样英雄救美,况且院里的那位是不是美都还不知道呢。
他点点头,准备进去自己把那人给揪出来,但是对面的人却不知道是不是不识抬举,在他点头之后就想进院子。
他伸手拦了一下:“你们干什么?”
锦王说道:“进去找人”
竹念青摇摇头:“不行,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你们不能进去”
锦王不愿意了,皱着眉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竹念青不觉得他会蠢到自爆身份的程度,只是摇摇头:“我去找,你们在外面,我找到了给你们送出来”
锦王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应该是每根筋都抽了,非犟起来:“不行,谁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一伙的,谁知道这个院子有没有后门,说不定你进去就带着那个人跑了”
竹念青:“……”
最后他觉得这几个人有点不识抬举,伸手就撒下袖中的白色粉末,一瞬间,面前的人全部都倒在地上了,捂着自己的眼睛嗷嗷直叫。
竹念青掸掸衣服,然后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说道:“向东二十五里,会有一片药田,里面种的药吃下去,眼睛就会好。你们不用想着什么时候再来这里报复一下我,我这边毒药很多,你们走之后不仅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周围也会有毒,不怕死的就来。”
随后他就慢慢悠悠的走进了院子,看见自己种的小药田中间有一块地方被压塌了,心中憋了火,碰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可以碰他的药。
他在走进去,院子外的人已经走了,他走近,看见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嘴唇白的吓人,下半边的嘴唇被她含在嘴里,已经咬出了血,她整个人的似乎意识已经不清了。
竹念青认出来了,是今天白天见到的那个戏子,想必是那些个富家公子没截成功,被锦王给截了。
他试着判断面前这个人是否还意识清醒,他拍了拍她的脸:“姑娘?”没有反应,他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在。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人的瞳孔以及嘴巴指甲等地方,还没检查完,就被面前的人整个给抱住了,她很烫,感觉有点像发烧了,口中又不知道在说着点什么。
竹念青大概猜到锦王那那个混蛋给她喂了点什么药,撇撇嘴,像拎小兔子一样把她给拎进了屋,他小心翼翼地避过自己调的那些毒药,把她放在了床上。
思考了一下,回到自己那个小桌上,捣鼓了一阵,最后磨出来一包药粉,冲着温水给她灌了下去。
竹念青做完这些事情才发现,自己平日里研究毒药的时间居多,便是不会刻意用毒药去害人但是也没有当江湖郎中到处救人的习惯。
况且面前这个人自己就见过一面,他摇摇头在心里感叹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准备等面前这个人醒了以后就让她走。
但是她似乎实在热的厉害,竹念青决定好事做到底,打了一盆冷水,帮她擦一下,可是刚抬起她的胳膊,就看见她的小臂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菡萏。
竹念青瞳孔一缩,掀起自己的袖子,看见自己的小臂,一模一样的黑色菡萏,这……
说实话在五年后,竹念青跟萧君辙说的话当然是真假掺半的,比如秦苓,他们就不是像他口中那样从小一起在破庙长大。
床上浅青色衣裳的美人醒了过来,她口干舌燥,嘴唇上还有自己咬了之后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在一边坐着喝茶的少年,皱皱眉:“你做了什么?”她在强装镇定。
竹念青不知道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又拿出一个茶杯,斟了杯茶,递过去,说道:“姑娘现在身子弱,还是莫要乱动的好”
那人没有接他的茶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透露着几分警惕:“我知道你,戏台后的那个人”
竹念青只能感叹她记性太好,点点头,还是张口:“昨日你躲进了我的院子,差点让外面的人烧了我的院子”
那人似乎回忆起来一点:“那对不起”说着她便想站起来就走,可是刚下床走出几步,她的手就被自己旁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她皱眉,想挣开眼前的人,竹念青挥手带起一阵风,小屋的门被关了起来,竹念青撩起自己抓住她手腕的袖子,一朵黑色的菡萏落入那位姑娘的眼中。
竹念青松开手,淡淡地说:“我并不是想管你,也懒得管你,但是你看到了,我们是一类人”
那位姑娘皱眉,问道:“你认识那个老道士吗”
竹念青点点头:“你是三个人中间的一个?”
那老道士似乎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过什么,他们知道有三个人,但又不太了解别人是谁。
那位姑娘这才慢悠悠地坐下来,端起茶杯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竹念青也慢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
她似乎也不是很惊讶,只是点点头,自己慢慢的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我叫白苓,你呢?”
竹念青点点头:“竹念青”
然后竹念青就听到对面的人说:“哦,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纨绔”
竹念青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称号,只是打趣道:“第一说不上,比不上萧君辙”
白苓:“……”
那天他们聊了不少时间,竹念青把她送回了戏班子,当然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第二天,竹念青路过戏台,看着这边戏台人满为患,但是围着的人都很安静,他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今天倒是不亏,看到了两场戏”
他挤进去,边上人也不挤他,让他过去,台下坐着一个青年,是锦王,台上的姑娘扮着青衣,口中的唱词没有中断,台上的人都停了就她在唱,她没有看台下的人。
锦王在台下看着她,目光冰冷的很,但是白苓没有搭理他,唱着自己的戏,即使身边的伴乐停了下来,即使身边的人不再唱,只是看着她她也只是唱戏。
锦王缓缓地在戏台下抖出一张东西,是一张纸,但是白苓看见了,她看见了是什么,那是……卖身契。
她似乎在做出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流下了一滴眼泪,竹念青看的不甚分明,他似乎看见锦王勾了勾唇角,然后吩咐侍卫带走了她。
竹念青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昨天不应该把她送回来,这个地方只会让她难受。
竹念青无能为力,他没有办法对付锦王,萧君辙此时也不在夏翎国境内,他只能看着面前这个人被带走,他无动于衷,准确的说是无能为力。
同类又怎么样,他自身的能力告诉他不能冲动,便是冲动,也不能怎么样,理智告诉他站着就好,他做不了什么。
但是台上那个人被带走的时候,她回头了,一滴泪的落下让她的妆花了几分,红色的眼妆顺着脸颊留下来,滴到了浅青色的衣服上,像是一团血迹的绽开。
台上的人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已经湿了往日的光彩。
他不再忍心看下去,转身走了,他知道此时不能出手,这是理智告诉他的结果,但是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
从前,他是从来不会信话本子的那些一见钟情,可是真正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一眼就够,他似乎能理解所谓一眼万年了。
回到府里没过多久,锦王府就新纳了个小妾,他忍住了在戏台下不出手,但是忍不住去锦王府再看一眼。
他的身手即便是众位师兄弟中最差的,但是若是在外面便是很厉害的,他进了锦王府,很快的就找到了某个房间。
他试图扒开一片瓦看看里面的情况,可是他还没伸手的时候,里面就传来一声惨叫,他听得心在滴血,拳头又紧了紧,最后连掀开瓦片的勇气都没有了。
里面传来鞭子的抽打声,女人惨叫有伴随着求饶的声音,应该是又给她喂了什么药,他飞身起,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那方小院里,在院子里他靠着自己的药田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脖颈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最后他一拳伸出,那一块长着药草地方药都歪下去了。
他的拳头也落在了地上的石子处,有血慢慢地流出来,但是此时的他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又狠狠地朝着地面上砸了几拳,指关节部分的那点肉都被他砸烂了,马上就可以露出骨头的程度。
竹念青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要那么丁点理智干什么,那天晚上他把小院里面埋得酒统统挖了出来,要么开都没开直接砸了,要么一整瓶给灌下去了。
那天萧君辙正好来这个小院准备看看他,一眼就看见他喝的烂醉的样子,把他扶进屋里,问他什么又一个字都不说,只是抱着酒坛子哭。
后来大概是竹念青遇见了微服来访的秦灏宇,所以当天晚上和萧君辙以及楚思佑一起去找秦灏宇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秦灏宇应该是第一次出来玩,年少气盛,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竹念青便找上了他。
秦灏宇的野心可不小,不过十来岁就已经开始想着皇位了,谈了一笔交易,竹念青愿意在秦灏宇争皇位之时出一份力,可以为他制毒,但是秦灏宇要把白苓带走。
秦灏宇当时年少,一心有着鸿鹄之志,又觉得带上个姑娘也没什么事,想把她纳为妾。
竹念青却不愿意,竹念青认为白苓是不会愿意做妾了,他想让她获得无忧忧虑,又谈了不知道多久,秦灏宇答应收她为妹妹。
但是他记得似乎到她走,他都没有在见她一面,便是再见,也是在夏翎国的一家首饰铺,秦苓因为那道诅咒已经把他给忘了……
他也不愿意说什么,便缠着他,秦苓似乎觉得他是一个无理取闹了纨绔,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竹念青觉得,是自己活该,自己没有在锦王出现的时候就把她带走。
五年后——
萧君辙刚刚被一群大臣拉去上朝,刚到丞相就把一个名单递了上来,萧君辙把玩着手中那个小册子。
他观察着台下人的反应,有的臣子头上已经有冷汗出来了,有的臣子倒是大松一口气,还有的便是那些在朝中混迹多年的元老。
他们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却是镇定地,只是低着头,作恭顺状。
萧君辙没有打开手中那个册子,目光又移向别的地方,燕王的世子已经在大牢里了,燕王受了伤,尚在修养。
陈王也进了牢房,此时此刻四位藩王就剩下誉王和梁王,他们站在台下,也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欣喜之色,反而细看还可以看到他们面上有一丝担忧。
他们便是没什么心思也活了多少年了,对于皇家那些套路怕是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这次他们立了功,但是功高盖主,这次怕是应该要轮到削藩了。
萧君辙没有在朝堂上点出这件事,只是慢慢悠悠的开口道:“吏部尚书,户部侍郎,卫将军,你们三个自己站出来吧”
他看着台下三个跪着的人:“你们,干得不错,值得奖赏,诸位爱卿说是不是啊”
他面上还笑着,亲切的很,若不是各位官员知道这三位都干了什么怕是也会相信他是真的要奖赏他们了。
萧君辙见他们不说话,拿起桌上的镇纸就砸下去:“诸位爱卿若是哑巴了,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喜怒无常
但是迫于帝王的威压,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道:“臣等不敢”天子一怒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