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献恭进入凌川郡的时候遭到了抵抗，索幸带的人多，又都是从凉州中庭战场上下来的人，加上当利郡郡守和监军的努力，没打多久便停战了。
凌川郡的郡城是怀荒城，不算大城，但却是郡守的所在。
这天的夜晚，当献恭到达时，郡守府已是一片火海，火光将夜幕里的云染得通红。
“想来是上午有人通风报信，这徐柠安知道了，便放了这火。”李昭驱马上前，与献恭并立，道。
“围了吗？”献恭问道。
“回皇上，”李昭颔首道，“围好了，里三层外三层，不怕他金蝉脱壳。”
“去吧。”献恭带着慵懒，道。
林修能得令，便立刻带人上前撞门。
此时正是午夜，黑漆漆的夜没有半点光亮，放眼望去，只有燃烧的郡守府和众人手上的火把。
“鲁监军，”献恭乘着搜查之际审问起来，“你说你早就觉得徐柠安可疑，为何不早告知天京？”
“回皇上，”这个凌川郡的监军此刻狼狈至极——他刚被献恭从郡牢里解救出来。“许大人犹如天降，一下子从一个富家画师成了郡守，既不懂官场又不通军事，臣是奇怪至极，上过折子询问过先皇后的意思，却都没有回应。霍大人之死臣确有耳闻，只问了他一句话便被下了大狱。”他抬起被划花的脸，痛苦道，“臣连身家性命都被人顶替了去。”
“这个徐柠安不简单。”李昭不禁可怜起他来，道，“行事狠辣。且不说我，单单是截杀了霍元大人，徐柠安背后没人指点我不信。”
“画师成郡守，真要成千古奇谈了。”献恭横眉冷对道，心中却已了然几分——皇兄真是到死都在被他人算计。
“启禀皇上，”修能上前道，“徐柠安已带到。兄弟们还在扑火，里头的家眷已经全死了。”
“死了？”
“是。臣察看了几具尸体，面色发黑，皆是中毒而死。”
“你干的？”
“参见皇上。”这个叫做徐柠安的人竟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只是面目狰狞，道，“是臣的砒霜。”
“你行事竟如此歹毒？！”献恭问道，“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放过？！”
“我是死罪，与其等皇上来诛我九族，不如自行了断。”
献恭竟被气到下马，揪住了徐柠安的衣襟，瞠目道，“你是靠哪幅画接近了皇兄，讨来了这个郡守之位的？！”
“皇上果然聪明。”
“指使你的人是谁？！你敢杀霍元，敢截下朕同天京的来往奏折，没有人护着你朕不信！”献恭道。
“我身无一物，已经不怕了。”徐柠安道，“皇上，若没有我的疏漏，您也不能登基成了皇上！”
“林修能！”
“臣在！”
“把火灭了，把尸体都抬出来，让鲁监军辨认。朕就不信，人能一个都没跑！”
“是！”
“李昭！”
“臣在！”
“修书一封给梁王，让他把徐柠安的籍贯宗族都查出来！越细越好！”
“是！”
“鲁监军！”
“臣在。”
“徐柠安交给你。只一条，人活着就行。”
“臣遵旨。”
如此吵吵闹闹又过了半夜，献恭知道天明才得空赶往驿站休息，却不想只睡了片刻，便被叫醒了。
献恭不耐烦地拆信，不想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立刻醒了。
书颜被匈人抓了。
匈人要求用中庭城来交换书颜。
——
一片荒芜的田地。
缘本是种了青稞的，却不想天雨不顺，没有收成。尽管如此，干瘪的几粒空谷子还是被农人抢着收了去。
书颜翻了个身，滚到了干草更为柔软的地方——身子底下的断枝枯草实在扎人。
“皇上甚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书颜摘了一根枯草，挠了挠振理的脖子，道，“你想皇上了？”
“颜儿别闹。”
“我也不知道，”书颜将散了的发髻用玉钗簪好，道，“我连皇上回不回来都不知道。”
“但其实，”书颜起身，拨开长长的枯草托腮凝望献恭离去的方向，献恭已经走了三天了。书颜思考良久，方慢慢道，“其实中庭也挺好的。”
“甚么？”
“没甚么。”书颜道，“没甚么。”
“我听见了，”振理道，“颜儿方才说中庭挺好的。”
一声马嘶划破寂静，振理等周围安静了方继续道，“颜儿，我有听过，有传言道，皇上想要收复古长城。”
“振理哥哥，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书颜笑道，“这不是皇上的意思，是父王的意思。”
“自从祖父继位，燕国屡屡失地。”书颜道，“先朝便是出了古长城的缺口才致为西夏侵吞的。如果大周不能占领复筑古长城，西夏之事难保不会再现一次。”
“若是在从前，这事是万万行不通的，没人没钱，怎么打回去？可兴帝却是个厉害的人物，”书颜承认道，“他只开了百越一地的战，打打停停，积下了九州的富庶，这才算有了打回去的能力！”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振理道，“正是有了文景之治，才有了后来武帝的征伐四方，辟土开疆。”
“是。”书颜道。
“仿佛有人来了。”
“只是个拾穗的妇人。”书颜笑道，“天确有些冷了。”
“那我们回去吧。”说罢振理起身拉起书颜，环顾四周却停下了。
“怎么了？”
“马儿呢？”振理道，“方才还在吃草的。别是被人骗去吃了。”
这年头一匹马还是能价比千金的。
振理立刻吹了几声口哨，周边却寂静无声，拾穗的妇人也不予理睬。
书颜见着奇怪，嘴上却道，“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谁敢吃战马？”
书颜话音刚落，便被从齐人高的枯草里窜出的身影打了一棍子。
“轻点儿力气，还指望她呢！”
周围没有马嘶声，只有奇怪的拾穗妇人。
这是书颜昏迷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霍前燕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飘飘渺渺的万里层云是从南边来的，那里该是长城岭的方向，长城岭是前燕的原籍，自己要去的就是那里。
“我们已经走了几天了。”梁英用前燕的银子买了一匹马，前燕和君儒均坐在马上，梁英牵着缰绳，道，“却仿佛一直在绕圈子。”
他们迷路了。
在偌大的渔阳，几天前冒险卖给他们这匹马的驿站确实说是渔阳边站；但他们现在，似乎并没有离长城岭近一些。
如果不是启冉的出现，他们大概，是会死在这里吧。
天下大乱，后有越军追杀，前面又冒出了打家劫舍的流民，正欲逃跑之际，一队中央军发现了，并救下了前燕三人。
前燕和启冉的见面就是这般的巧中之巧。
“汾阳王回去了？”此刻的前燕身处兰陵，也已经知道渔阳长岭城已被蓬莱攻占，如果自己姐姐们还在…启冉和梁英都不认为她们过得好。
“是。天姥也想分一杯羹。”启冉道，“汾阳王便先带晋军主力回去了，毕竟晋国算是挡住天姥的第一道城墙。”
“我如今真是穷途末路了。”启冉道，“皇上派了秦将军来领中央军…”
之前的蓬莱征讨之战已让启冉心力交瘁，绾心曾说过，明家要想在朝中站得稳，就必须要靠有明家姓氏的人去建立军功，父亲年迈，所以这个任务，只能由启冉来完成。
本来也只是一场小战，蓬莱小国从来没有翻出甚么水花；皇后的意思是镇海王和汾阳王打阵，启冉挂名，等蓬莱战败，二王瓜分蓬莱，但军功给启冉。但绾心怎么可能算到自己没有看到那一天呢？
绾心的算盘献恭一眼便看出来了，登基后立刻换回了启冉，派去了御林军的前头领秦镇坐镇中央军。毕竟此刻镇海王已死，吴军已经撤出，汾阳王也因为天姥的而不得不回。
献恭换帅的谕旨传来的那几天他是颓丧的，若不是有汾阳王父子的支撑，恐怕安抚兰陵灾民之事他都做不来。
现在却因为天姥国的关系，汾阳王回晋国了。
“那他是谁？”前燕见启冉身后的人衣着不俗，问道。
“汾阳世子。”启冉苦笑，“汾阳王知道我几斤几两，不放心。我也确实做不成甚么大将军，姐姐选错人了。”
是的，绾心选错人了，但对于启冉来说，承景又何尝不是选错了绾心？
“明大人！”一个士兵急急忙忙跑到启冉的身边，道，“皇上来消息了！”
启冉的心一沉，他有些害怕；前燕看出来了，轻轻抚上哥哥的肩膀，轻声道，“一起回去吧，我陪着你。”
启冉低头强笑一下，一语不发地朝自己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