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冉冉秋光留不住（上）
秋风吹红了院中的枫叶，已经是秋天了。
临江世子李青凌一人盘坐在面前的浅池前。
那池子极小，不过四五丈大，池边累满了白石。几棵矮松低匐在池边，脚下是一堆青色石子。浅池中央有一小块浮土，上头栽了一棵红枫，已经有几片深红的叶子飘落在了池水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世子。”临江世子妃鹿亦真道，“世子，可有甚么烦心事？”
“天下烦心事多了。”李青凌淡淡道，“父王怎样了？”
“还是老样子。”鹿亦真道，“卧床不能言语，也不知道那些大夫都是怎么看的。”
“父王是当年战场留下来的旧疾。”李青凌道，“青淼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他。”
“是。”鹿亦真颔首，眼下面前紫砂炉里的水开了，便立刻烹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李青凌，道，“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百越居然连同李载垣造反了，青淼妹妹居然…”
“是。”李青凌道，“青淼居然死于非命…”
李青凌愤恨，他没有想到会这样，他只是想要承景的命而已。缘来想要的是太后的，奈何她死得早，但也多亏她死得早，李载垣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攻陷了天京——否则李载垣兵败，自己怕是也会暴露。
这一切都是为了青淼。
太后为了大周要与百越和谈，他不反对；和亲，他也不反对。
但是，用青淼和亲…他不同意！
青淼是自己最爱的妹妹，原本该享万千荣华的，却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和亲！为甚么…为甚么不让燕王家的丫头去？！太后既然重用燕王，又宠那丫头，为何不让那丫头去和亲？！
就因为自家的秦国国微地小吗？还是欺负自己的父王只是双字王，不能世袭罔替？！
从青淼走的那刻起，因便已经埋下，父王也因此病倒，一蹶不振。
他要九州乱，至少，他不能让那个坐在天京龙椅上的人能睡得安稳。
九州一乱，自己未尝不能捡个便宜…临江王定乱有功，晋升秦王…临江世子便成了秦世子…
李青凌暗暗一笑，也算是老天开眼，太后走得早，献恭世子亦因为燕王的意外战死而离了天京，整个天京仅仅只剩下了承景。承景软弱，单独一个人是守不住天京的，李青凌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李载垣的野心——当年承景登基时二人曾在天京一同玩过。
当太后驾崩，而中央军皆在兰陵的时候，他迅速诱骗了李载垣。李载垣确实蠢，仅仅三言两语便被说动了，但他没有想到百越会牵扯进来…因为李载垣牵扯进了百越…青淼也因此为国自戕…明明百越只要趁李载垣进军天京的时候占领阳阿和平陵就够了啊…
真是蠢。
说到底，野心谁都有，而这两个人，李载垣和玄塔，偏偏是管不住自己野心的。
“绣鸾妹妹来了。”
鹿亦真顺着白玉杯倒了一排的茶，抬头却望见一个女子挺着肚子来了，便笑道。
那女子肚子已经显怀，却仍然有着曼柳般的身姿，脸上带着淡淡的妆，绣鸾行礼道，“参见世子，姐姐。”
“你有身子，不必多礼。”李青凌道，一旁的鹿亦真立刻上前去扶绣鸾。
“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出来了？”李青凌示意绣鸾落座，问道。
“回世子，敢问可有臣妾父亲的消息？”绣鸾抬起有些微微红肿的眼睛，问道。
“我说过的，”李青凌道，“若是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更何况，天京陷落，皇上被害…丞相…若是还活着…要么去燕国，要么去兰陵，没有来我们秦国的道理。”
“臣妾知道。”绣鸾道，“臣妾就怕有了坏消息，世子担心臣妾不告诉臣妾…”
“怎么会呢？”李青凌笑道，“你呀！都快做母亲的人了，还那样小性子！”
“妹妹！”鹿亦真在绣鸾的身后安慰道，“姐姐在这里都盯着世子呢！不会有甚么错漏的！妹妹尽管放心！”
“谢谢姐姐。”绣鸾道。
“天冷了，”李青凌道，“你那屋子偏北，让她们给你添个炉子吧，千万别着凉了。”
“谢世子。”绣鸾起身颔首道。
“妹妹这儿风口大…”鹿亦真摸了摸绣鸾有些凉的手，道，“姐姐还是陪你回屋吧，我亲自看着她们给你添炉子！”
“谢谢姐姐。”绣鸾道，“世子，臣妾告退。”
“一路小心。”李青凌笑道。
李青凌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世子妃鹿亦真曾经给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惜没能足月；侧妃陈绣鸾有孕，大家都盼着，是个儿子便好了，说不定重病的临江王能好一些。
李青凌也盼着是个儿子，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孩子以后不用像青淼那样去和亲。
想到青淼，李青凌的心又开始痛了，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世子。”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跑来，呈上一道谕旨，道，“鹿大人来了，要与您说一下修渠的事。”
“我这就过去。”李青凌道。
秋天到了，枫叶都红了，都变得血一样红了。
——
“找！都给我找！”
一个愤怒的声音盘旋在乾华殿的大殿中。
声音的主人撕心裂肺地叫喊，其中又夹杂着些不容易让人发觉的绝望。
“你找到也没用。”
另一个声音道，他显然更老成，更沧桑，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