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雪月花时最忆君（下）
椒房秋深，冷殿霜风。
承景看着眼前的椒房殿，暗想自己已经许久没来了，院内的树已是参天之势，幽幽凉凉，心愁暗生。
自己负了她，自己将她娶回来，却将朝事交给她。当李载垣造反时，又暗图将她拿来抵罪，自己为甚么会变成这样？
为甚么？
“绾心…”承景把冬芽留在殿外，自己推门进去，轻轻唤道。
绾心青丝散乱，一身长衣，倚坐在自己的凤榻上，背后是窗外微微泛红的红枫。绾心听见一声低喃的叫唤，只抬起忧恨的双眼，却不答话。
“绾心…”承景又唤了一声。
“皇上已经许久没这样叫过臣妾了。”
绾心淡淡道，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承景不禁伤心起来，他想，心似已灰之木，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驻足在绾心的面前，注视良久，轻轻捧起绾心的脸。指尖划过绾心凝滞的眼神和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她还年轻，却背负了那么多。
“朕来看看你。”承景道，“这不是你的错…”见绾心没有反应，承景便一遍又一遍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泪水滑过绾心的面颊，绾心终于听见了承景的话，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低低抽泣，最后扑进承景的怀里，“皇上！”
“绾心！”承景亦控制不住自己，流泪道，“是朕错了！是朕错了！”
承景说罢将绾心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风将窗外的红枫吹了进来，落在二人身边，许久，二人才分开。
绾心拥在承景的怀中，道，“臣妾以为皇上再也不来臣妾的椒房殿了。”
“朕听冬芽姑姑说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承景道，“朕担心…”
“臣妾没有胃口…”绾心道，听见承景提到冬芽，绾心明白一定是冬芽说服了承景。
“朕来了也没有胃口吗？想吃甚么？”
“桂花糕。”
绾心抬起明眸，道。
承景听罢立刻叫来了冬芽要桂花糕，而另一边的绮烟和绮寒早猜到了绾心喜欢桂花糕，一直都是备下了，端了软软糯糯的桂花糕，又立刻热了两碗牛乳，送进了椒房殿。
绾心轻咬一口桂花糕，道，“已经两天了，不知战况如何？”
两天了，绾心被软禁在椒房殿两天了。这两天里没有折子被送进椒房殿，绾心一点儿也不知道南边的战况，她不知道李载垣打到哪儿了，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安在与否…但她更担心的，是远在兰陵的启冉和蓬莱的战事。自己的父亲毕竟是在官场上走过的人，懂得一点保命之术，而启冉，身处军中…唯一的依靠是自己…但只要兰陵的将士们知道了李载垣打着废明后的旗号造反…绾心怕军心涣散，启冉也会受到牵连。
“只有一封密报…”承景道，“李载垣拿下了随王…”
“这两日的奏折…”绾心道，“怕是已经堆积如山了吧…”
“是。”承景答道，他对这些奏折没有兴趣，只是粗粗看了一遍。
“臣妾无能，”绾心道，“但还愿意为皇上尽忠。”
“你先吃东西…”承景端起一碗牛乳，吹温了端到绾心的面前。
绾心喝下一口牛乳，思忖了良久，方开口道，“皇上，恳请皇上宣燕王回京。”
“为甚么？”
“李载垣造反，已拿下随王，怕不日便要到天京了…中央军皆在兰陵，兰陵的军是撤不得的，如今能救天京的，只有燕王了。”
“天京还有御林军。”承景道。
“天京的御林军根本不够。”绾心道，“当年燕王去燕国，把御林军都带走了。现在的御林军都是新的，没有上过战场，更何况御林军的数量根本不是越国的对手——御林军只是为了保卫王畿的。”
承景长叹，自己只在画中走动，不懂形势竟然如此严峻。
“恭儿不会回来的。”承景道。
“为甚么？”绾心疑惑，他们是亲兄弟。
“因为朕把他赶了回去，母后驾崩时朕下诏让他不用回来…”承景道，现在的献恭若是听见天京即将陷落，怕是会高兴吧。
良久，二人皆是无语而坐。
承景还是没有能够接受献恭，二人之间还是有着隔阂。他可以在冬芽的劝说下看望自己，却还是不能完全正视献恭，献恭是他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
“朕还记得…”
枫叶飘落，承景突然回忆道，“朕登基的时候，李载垣也来了…他跪在众人中…向朕行礼…你说，绾心，”承景问道，“当时的他就想要朕的皇位了吗？”
“事出必有因。”绾心道，“李载垣有野心，怕是小时候听到自己父亲让江山的事便不高兴了，而那个宋孝晴也不干净。”
承景冷笑，“江山这种东西，我不信他能坐得稳。”
承景自己都坐不稳，何谈李载垣？
“皇上…”绾心咽下以后一口桂花糕，道，“宣丞相和御史大夫进宫吧，臣妾要与他们共商国事。”
——
未央宫的晦元殿，映雪趴在自己的贵妃凉榻上，她的廷杖之伤还没有好，前日带伤进交泰殿也是伤了元气，如今正趴着闭目养神。
“娘娘。”夏莲端来一碗药给映雪，又迅速拿了一旁案桌上的一小碟蜜渍酸梅呈在映雪面前，恭敬道，“奴婢在药里头加了许多冰糖，一点儿也不苦了。”
映雪皱眉喝下那药，道，“哪里不苦，竟将我苦成这样。”
说罢拿起一颗酸梅，道，“皇上呢？”
“皇上…”夏莲嗫嚅道。
“说。”
“皇上…去椒房殿了…”夏莲低声道。
“甚么？！”映雪手一抖，不小心翻了那碟酸梅。
“皇上怎么去椒房殿了？！”映雪暗想，承景不是不喜欢绾心吗？为什么会去椒房殿？他是去找绾心谋划怎么对付李载垣的吗？还是…他与绾心重修旧好了？
映雪起身质问道，“皇上是去问罪的？还是去…”
“怕不是问罪…”夏莲弯腰拾掇那碟酸梅，低沉道，“此刻皇上皇后与重臣都在交泰殿了…”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映雪听罢后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