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下）
母后又在想她的恭儿了。
承景便怏怏道，“恭儿既然已去了燕国，便别在这里念人怀旧了，不如放点心思在眼前。这歌舞就挺好的啊！”
“是，臣遵旨。”庄王见承景不悦便颔首道。
一曲采莲之舞舞毕，太后悄悄看了看更漏，已是酉时三刻了，难怪自己有些困了，眼神也有些倦怠了；绾心见了，便轻声唤道，“母后？”
“本宫有些乏了，”太后朝众人道，“不能同众人宴饮守岁了。”
“母后午后没睡吗？”承景歪头问道。
“母后因嫌白天日头短，不敢睡。”绾心想向景道，复而又向太后颔首道，“母后请安心回去，这里有儿臣。”
太后微笑点头，却不急着起身，只向坐在最后的明启冉道，“启冉，我这里有一盘你冬芽姑姑刚剥好的绿提，你拿去尝尝，是越王快马加鞭送来的，甜得很，跟蜜似的。”
今日的明启冉是特地被太后叫来宫里一起和绾心过除夕的，却因如今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正经官职，只能以一个外戚的身份坐在末尾。
启冉起身接过冬芽端来的绿提，道，“启冉谢太后赏赐。”
太后送完提子，方向众人嘱咐道，“你们继续欢闹，不必拘着，更不要为了我扫了兴。今儿是除夕，都要高高兴兴的。”
太后起身离席，众人亦起身恭送，绾心和承景一同道，“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走后，太后的凤案上瞬时空荡荡的，绾心便起身，不顾众人疑惑的眼神，擅自坐到了太后的位子上。
承景不满，刚想发话，却见映雪喜气洋洋地跑来了自己的身边，这下只得将自己的怒硬生生地压回去。
此刻的舞娘们身着粉色的留仙重纱飞羽裙，裙上镶着琉璃，绣着鱼纹，舞动着水袖，应着丝竹之声鱼贯入场，身姿翩翩如舞蝶飞鸟。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袖舞霓裳。”
梁王笑道，“这霓裳羽衣舞，由宫中的舞娘舞出来，再加上这梨园弟子的乐声，当真是明媚动人。”
“梁王说这话是没见过更好的。”承景暗笑一声，得意道。
梁王听罢后微微一怔，复而笑道，“到底是皇上有眼福。”
寒风拍打着紫宸殿的窗棱，从缝隙中悄悄渗入，映雪在承景的示意下飞身跃入众人的眼帘。虽说是除夕寒夜，但她却穿着一身长袖薄纱凤尾裙，随着她轻盈的身姿在风中摆动。映雪的体态纤纤，有如飞燕，一点也不像刚失了孩子的人。
一众舞娘见了映雪来了，便都纷纷退下，映雪也更加得意起来，舞袖翩翩，婀娜袅袅。
随着丝竹曲罢，映雪也亦停下，而后用得意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绾心的身上，绾心面若冷霜，承景却向众人笑道，“怎样？”
“好。”梁王带头鼓掌，众人惊醒，亦只能点头赞许。梁王笑道，“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淑媛娘娘真是有如一个海上的霓裳仙子。”
“臣妾献丑了。”映雪向承景低头含羞笑道，复而又心生一计，望向绾心，朗声道，“独舞不如众舞，臣妾一个人舞不免太闷了，不如皇后姐姐也来舞一曲？！”
“那本王真是有福了！”梁王呵呵笑道，丝毫没明白一旁镇海王给他使的眼色。
绾心目光凛冽，轻哼一声，道，“本宫不会跳此般三教九流之舞。”
“绾心，”承景却劝道，“这曲子是玄宗所作，舞是杨妃所舞，怎么到你这儿竟成了三教九流之舞？”
绾心的目光回向承景，怔住了，道，“杨妃是舞给所爱的玄宗看的，并不是宴中众人。”
“皇上，皇后说的没错。”汾阳王起身为绾心解围道，“杨妃舞给玄宗，皇后娘娘也自然只能舞给您一个人看。更何况皇后娘娘是君，尔等是臣，君怎么能舞给臣看呢？”
“再说皇后也不会舞，和臣妾一样笨笨的。”镇海王妃亦插嘴道，说完便捂着嘴偷笑，众人见了也一阵偷笑。
“那便罢了吧！”承景见众人都反对，可自己意犹未尽，便对映雪笑道，“映雪你再舞一曲？”
映雪听了汾阳王的话方觉失了身份，天子嫔妃，居然同宫中舞娘一样取乐众人，不由得脸红到脖子根，但脸上却是蹙眉婉转道，“臣妾方才扭了脚，不能舞了！更何况臣妾又不是戏子，有失身份。”
众人听后暗暗捂嘴偷笑；接着又两曲歌舞后，内监敲过子时的更，绾心便起身随着承景同众人一起来到了紫宸殿外观烟火。
墨漆漆的夜中没有一点儿星子，只有一轮孤月高高地悬在重雪的未央宫前，但很快它便不孤单了，璀璨的火树银花盛开在它的周围，流光飞舞，将黑夜映成了白天。
明启冉站在众人的最后，倚在盘龙殿柱旁，忧伤地看着这漫天的花火。
这是他第一次在天京看见如此盛大的烟火，他原来是极期待的，如今却只有满腹的心事。
烟火在他的眼中闪耀，然后流散淫灭，在雪上寒风中消失，启冉知道，夜幕看似平静，但实则暗潮涌动，流云翻海。
“过来，启儿。”绾心见众人都没有注视自己，便悄悄让绮烟唤来了启冉。
“姐姐，我不怕。”启冉听着烟火的响声，道。
他站在绾心的身边，已经同绾心一般高了。他见这被烟火的火光照得亮亮的绾心，忽而哽咽道，“姐姐在宫里当真是受苦了。”
绾心听罢心一沉，脸上却是灿然一笑，道，“太后把你叫进宫来同我过除夕，就是为了让你来说我受苦了吗？”
绾心悄悄地将启冉搂进自己的怀中，静静道，“回去可不许告诉父亲。”
“可是…”启冉眼中凄凉，他原以为绾心是得宠的，毕竟是承景当年亲自选中的皇后，并且承景只有一后一妃，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汉帝宠阿娇，但到底最后还是妾命薄。
启冉道，“姐姐这样，启儿也心疼，母亲在天上更心疼。”
“你若是想让我很好便不许说实话。你看，”绾心轻笑，而后朱唇轻启，“我不是有本事把你安排在了翰林院行走吗？”
“启儿多谢姐姐。”启冉道，这是事实，他如今是在翰林院，而父亲和外祖父亦是升了官。
“你是我弟弟，没甚么谢不谢的。”绾心捏了捏启冉的脸，道，“启儿又要大一岁了。”
“我要快长大，做大官，”启冉环顾四周，见无人在意他们姐弟二人，便向绾心道，“保护姐姐！”
“好。”绾心看着眼中闪着火花的启冉，道，“姐姐就等着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