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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未央殿前月轮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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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月高悬,夜霜覆瓦。

    太后高高地坐在交泰殿中,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栗,是愤怒,亦是恐惧。

    这种恐惧是伴随着她丈夫的死而产生的,太子战死沙场,承景作为年幼的皇位继承人一直颇受猜忌,太后也一直如履薄冰。而她以为承景登基后一切都会改变,然而并没有,一个小小的摆夷居然敢派刺客行刺!

    如果今日没有书颜和夏茗…太后护甲的尖刺深深地刺进自己的手心里。

    她坐在交泰殿的龙椅上,那是平常承景坐的,眼前没有设屏风;献恭站在她的右手边,台下跪着右相,周围的左相和御史大夫皆惴惴自立,殿内寂静严肃,仿佛凝固了一般。

    “是庸王?”左相问道。

    太后刚想发火,眸子流转,细想一番,压住怒火,心有余悸地柔弱道,“三个贼人只留了两个,由天牢里的审讯官分开审讯,都指认是受庸王指使。众卿家若是不信,传他们问话也是可以的。”

    “皇上如何了?”刘玄见皇上不在,担心问道。

    “皇上暂时是没大碍了,只是被吓着了。只是那个挡刀的小丫头,怕是凶多吉少。”太后回道,松开手中的护甲,手心已经出现了点点嫣红,她悄悄背过手去,不让献恭发现手上的血迹。

    “摆夷贼人豺狼之心,在匕首上下了毒。”

    献恭忽然正言道,他压着怒火看着脚下的张蚕。

    “庸王世子命断九重城,庸王若是想为世子报仇,不是不可能。”有人道。

    “可臣听闻,刺客行刺时悠然公主也在,庸王行刺,没有考虑过悠然公主吗?”又一人问道。

    “庸王若是考虑到悠然公主,如今便不会把公主一个人留在九重城了。”左相不等太后回话,便插嘴道。

    “有没有可能…”刘玄猜测道,“摆夷人见行刺失败,便把罪推给了庸王。”

    刘玄见众人不语,便继续道,“当年兴帝用反间计拆了摆夷和百越的和盟,安抚摆夷,对战百越,可那之后摆夷被我们压制几十年,摆夷王心里不可能不恨。”

    “这个可能本宫也想过,只是…”太后的声音响起,“摆夷不过一个小小的附庸国,无任何强兵良将,宝乘良驹,这样的小国,是断断不敢做出谋害大周天子这等蠢事的。而庸王与摆夷交往甚密…更何况,庸王的野心,在场的都是朝中的老人了,不会不知道那件事吧,兴帝千遮万掩的事。”

    夜风瑟瑟地吹进交泰殿,吹的窗棱上的明纸呼啦啦得响。

    “那件事,臣略有耳闻。”刘玄道。

    “那便请刘卿给在场的众人都说一下吧。”太后指示道。

    刘玄挺了挺身子,复而开始陈述道,“那年太子,也就是愍帝刚刚战死沙场,东宫无主,国之大变,兴帝还没有立当今圣上为皇太孙,兴帝诸子便起了李代桃僵之心,其中庸王最为明显。不过…”刘玄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说是明显,其实也不过是众人根据后来兴帝对庸王的态度而猜测的。传闻兴帝那次召见庸王时屏退了左右,怒斥庸王。”

    “这件事情老臣也听过,但总觉得流言扰扰,半信半疑。”有人插嘴道。

    “流言扰扰?”刘玄问道,“若是和兴帝的反应连起来,就不会觉得流言扰扰了。人人都道庸王那次召见后脸色不好,并且庸王也被兴帝赶回了封地,还将庸国划小了,并且下诏,庸王无召不得回京。”

    献恭听完后压住脸上的愠色,心头却豁然明朗,难怪庸国如此得小。

    “原来如此。”献恭喃喃道。

    刘玄言毕后,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瞬间眼眸里充满了泪水,悲愤道,“本宫那日也是见众王好容易聚在一起,正好一同乐一下,没想到会生出庸世子落水此等祸事。说到底,悠然有错,本宫也并非全然脱得了干系,毕竟是本宫的护卫不能及时救出世子,导致世子溺毙。庸王怪罪于本宫本宫也能理解,只是联手摆夷刺杀皇上…我对庸王有愧,庸王却想行天诛。可怜我们母子,孤儿寡母,容他人欺负到头上,如今连命都难保!”

    太后瞬间泪如雨下,又急忙用帕子掩面拭泪,缓缓道,“今日若是没那个挡刀的丫头,明日恐怕要再办丧事了。此等忠仆,是皇上的福,也是大周之幸。”

    献恭眼前明朗起来,面对眼前的众人,道,“庸王狼子野心,在匕首上涂毒,夏茗姐姐如今还躺在晦元殿呢。”

    “庸王因世子之过迁怒于本宫,勾结摆夷,行刺皇上,此等谋逆之罪万万不可赦!”太后的脸从帕子中抬起,眼眸红肿,声音铮铮道。

    “庸王有摆夷血统,兴帝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派庸王镇守庸门关,以达成大周与摆夷的友好往来。若是动了庸王,恐怕摆夷也…”有人忧虑道,“动了庸王,势必是和摆夷撕破脸了,若是摆夷和百越联手…那我们…”

    “联手?”又有人轻笑一声,道,“平陵郡在我们手上,摆夷和百越如何联得了手?”

    “撕破脸又如何?”又有人道,“我们不是要和百越议和吗?正好可以联手百越灭了摆夷。毕竟摆夷和百越不是一个量的,百越难除,摆夷却容易灭。摆夷一灭,庸门关也回到了我们的手里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宫。”

    太后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手中的帕子冷湿湿的,道,“我大周一共九州十关,除了上川关和栾阳关在自己手上,阳阿关被百越所占,余下七关全在诸王的手上。姜王的羌关,梁王的渔阳关,庸王的庸门关,镇海王的钟灵关,汾阳王的昆仑关,燕王的燕门关和临江王的东海关。”

    殿内的夜风吹灭了几支蜡烛,殿内的灯火霎时昏暗不明,太后看不清了众人的表情,但她继续道,“渔阳关和钟灵关这等沿海的关口可以按下先不表,燕王本宫信任,可即便如此,十关也有五关在他人手上,本宫实在是…”

    “太后要收回庸门关吗?”左相问道。

    “左相,你对百越成功议和,有多大把握?”太后问道。

    “回太后,”左相颔首道,“依臣所看,百越与大周对峙良久,我大周国力强盛,没什么影响,可百越不同。百越小小一国,虽比摆夷大,可不过是大周两个郡的大小。这么些年的征战,百越国内已是废池乔木,烽火枯城了。依臣来看,成功议和,把握不小。更何况刘卿也不是吃素的。”

    “太后,”刘玄却突然问道,“可若议和不成功怎么办?对摆夷动兵,百越趁机进攻,势必会两线作战啊!更何况如今与燕国的关系,燕王抗击匈人,粮草马匹和铁器,势必要送一部分给燕国啊!”

    太后抬眼瞥了一眼说话的刘玄,微微有愠,不说话等了半晌,才严声道,“不成功?那本宫就要一个祭旗的。”

    太后停下后又道,“自然如果他们想要,送个公主也是应该的。至于摆夷,本宫决定要收回庸门关,若是摆夷有异动,便从百越那里撤军,先灭了摆夷。”

    “越王倒是可以帮忙。”左相说道。

    “怎么说?”太后问道。

    左相进言道,“越国的百万雄师是大周心患,不如让二者两败俱伤。”

    太后听后微微一笑,思虑片刻后方道,“这法子本宫会考虑的。至于庸王,陈相你派人去泗水郡,告诉泗水郡郡守,扣押庸王宫的所有人,若是庸王有异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直接杀。”

    “是。”左相颔首道。

    “至于张相,你…”太后说道,众人方才想起还有个张相没有处理。

    “太后,老臣有罪!”张蚕听到太后要开始断罪了,不禁身颤心摇,大呼道,“但老臣是一时疏忽啊!”

    “你的一时疏忽,差点要了皇兄的命!”献恭怒气冲冲道。

    “那贼人说鲜果子路上耽搁了不好,一路飞驰而来,老臣想确实是这样,便被蒙蔽了啊!”张蚕哭喊着解释道。

    太后心里虽然愤怒,但又看着这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人白发苍苍,已经跪了半日了,不禁有了一丝心软,道,“革去宰相之职,你先回去吧。”

    “是。”张蚕痛哭流涕道。

    众人退下后,太后瞬间觉得心竭力乏,才想着要嘱咐献恭回去好好休息,不料听见殿外的声音,便问道,“颜儿还在外头吗?”

    “在。”献恭回道。

    “颜姐姐不高兴呢。”

    献恭也不高兴。

    “她性子要强。”太后无奈道,“你去叫她回长青阁吧。如果她不从,你就把她打回来。”复而又拉住献恭的手提醒道,“仔细别伤了她!”

    “是。”献恭抱拳道。

    “今日若没有她,怕是有十个挡刀的小丫头都不够啊。”太后感叹道。

    燕图未染秦王血,山色于今尚不平。

    太后现下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燕王救了他们母子三人,今日书颜又救了承景,不知他们要欠这对父女多少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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