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天阊阖开宫阙(上)
第二日,鸿鹄成对高飞。
承景早起就听内监说,鸿鹄是昨儿夜里飞来的,叫声惊寒,是好兆头。
他一身素服,站在景山的寿皇殿前,眼前白茫茫一片,悲从中来。
早上由内监入殓棺椁,封随葬品,承景最后一次见到爷爷:他静静地躺在蔷木棺内,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珠玉金冠冕,口含夜明珠,腰佩龙凤青冥剑,脚穿玄色榆木鞋,朝服华丽异常,但却形容枯槁。
这就是从前九州的皇帝,那个当年平定七王之乱,中兴大周,乾纲独断的皇帝;他曾经何等威风凛凛,如今锐气全灭,生气全无。
献恭从承景的身后走上来,拿了一壶瀛洲进献的东珠,放进了棺中,这是随葬品之一。
待随葬品都摆入棺中后,内监们封了棺,又抬入椴木的九重椁中,才算入殓完成。
“起!灵!”身后的一个内监尖着喊道。
上来几个御林军小心翼翼地将棺椁抬起,承景和众人一起跪在寿皇殿内,看着棺椁慢慢移出寿皇殿。
棺椁经过书颜身旁,书颜突然警醒一下,她微微摆头看了下众人,众人皆低头默泣,无人注意自己,待棺椁走远,书颜才舒了一口气。
今日书颜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裙,袖口上用蓝线绣着点地梅,上头点缀着小米珠,头戴素银凤冠,额头同众人一样绑了一根丧带,另一边一缕细细的长流苏垂到肩上。
书颜的男装英气逼人,女装也明媚耀眼。
“怎么了?”
书颜轻轻问道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献恭。
“颜姐姐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献恭自觉失态,笑道。
被夸好看,书颜自然高兴,道,“这是你母亲的。”
“众王和诸位大臣向先皇梓宫行礼!”
一个内监扯着嗓子突然喊道。
棺椁被抬到了寿皇殿前,燕王和书颜先上前,跪拜行礼,礼毕后书颜又小步跑回了良娣的身后,和献恭站在一起。
而后齐王李显汋,庸王李显澈,梁王李显,姜王李显汀,庄王李显瀞带着各自王妃和世子,上前叩拜。
“都是谁啊?”书颜轻轻问道,“我久在燕京,这些个亲戚竟然全都不认得。”这是事实,之前的书颜从未出过燕国,自然也是不认得这些个亲戚。
“那是齐王李显汋和世子李吟。世子从小身体不好,齐王就格外疼爱自己的幼子李啸,说是‘类我’。”献恭笑道,“后面是庸王李显澈,梁王李显和世子李昭。听说梁王妃有孕时梦凤栖梧,生下的,就是昭哥哥,皇爷爷对昭哥哥也是格外欢喜,说是‘少年凌云万丈才’。我又听说,”献恭在书颜的耳畔轻声道,“昭哥哥这次进天京,‘满城红袖招’。”
书颜听罢不禁笑到脸红,便多看了两眼李昭:盈盈公侯步,冉冉府中趋。
书颜不禁有些脸烧,只得掩面问道,“那后面的呢?”
“姜王李显汀和世子李穆,双生子李琪和李璂。庄王李显瀞,庄王是里头最小的,和我同岁,以前常来东宫,也同我一起读过书。”献恭道,“庸王的母亲是摆夷人,生前是最得宠的,所以庸王的眉眼间看着不像我们九州人的样子。”
“那这两个呢?”书颜又问道。
“镇海王李显淸和汾阳王李显沉。”
“双字王?”
“是。同是王爷,却不能世袭罔替,百年之后世子承袭,王国就成郡国了。”
此刻轮到越王了,他带着李载垣和代王李翼然,随王李轩上前,跪在棺椁前,低咽了几声才开始跪拜。
“越王李相元,”献恭在书颜的耳畔轻声说道,“世子李载垣。别看越王年轻,实际上是和皇爷爷一辈的,世子年纪仿佛和承景哥哥一样大。越王先前还有两个嫡子,父皇死后不久他们也战死了,所以皇爷爷对越王没有深究。另两个是代王李翼然,随王李轩,这里头最小的就是代王李翼然,与我同辈,是我的堂弟。”
书颜想到昨日的李翼然,不由得想笑,极力按压住后点点头,道,“原来和我同辈啊。”
风吹过书颜的丧带,遮住了她的眼睛,耳边的银流苏细细作响。
最后是临江王李成焕与世子李青凌上前叩拜。
“临江王李成焕,”献恭道,“皇爷爷亲兄弟,曾经和越王还有皇爷爷一起平定七王之乱的,不想这么多年了,他还只是个双字王。”
“是因为先皇忌惮吗?”书颜凑到献恭耳边,以手覆耳道。
“可能吧。”献恭道。
“那个是王妃还是世子妃?”书颜指着临江王身后一个娇美的身影悄声问道。
献恭噗嗤笑了,见那身影跟在临江世子的后头,便道,“那是临江世子妃,”献恭道,“叫鹿亦真。祖上是跟随圣祖的赤忠侯。世子是李青凌。”
“缘来如此,她可真漂亮。”书颜不禁赞叹,而后又疑惑道,“李如意不在吗?。”
“不在。”献恭道,“李如意也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不适合。”
“为何李如意的名字不从显从水?”书颜问道,此时临江王退下后,各郡郡守开始上前跪拜。
“皇爷爷老年得子,本属不易,胡婉妃生产时又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皇爷爷为祈天怜,愿其如意,就取了如意这个名字。”献恭道。
可惜是再也如意不起来了。书颜腹诽道。
在郡守和朝臣都叩拜完后,上来一百零八个抬棺脚夫,抬起先皇的梓宫出景山。最后在景山脚下和早已等在那儿的九口棺材一起,东西上下,众星拱月。
“怎么那么多棺材?”众人走下景山,书颜看到另外九口棺材,问道。书颜原以为是为了防盗墓,混淆视听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九口棺材和先皇的梓宫规格明显不一样。
“都是皇爷爷的嫔妃的。先帝驾崩,后宫妃子无生长者都要殉葬。”献恭看了一眼那九口棺材,闭眼长叹道,“都是昨日三更被内监用白绫勒毙的,没办法的事。”
“那个胡氏呢?也在里头吗?”
“胡氏哪能在里头?胡氏大逆不道,怎可与先皇同穴而葬?已经埋在天京外的乱葬岗了。”献恭道。“听说还找了道士和和尚打了镇魂钉。”
因着出殡后紧接着是登基大典,良娣不敢怠慢,速速遣了众人由内监领着去九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