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那小屋子就建在一大片在半山被开垦出来的空地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正儿八经建于什么正经用途的房子。但是房子所在那一面的山与谢夙来时路上挡阳光那座山隔得开,阳光照进来一大片,冷暖对比特别明显。
谢夙好奇,顺着上山那条小路小心的走了上去,坡度大致在三十到四十五之间,倒也不是特别难爬。
上到山腰上平坦的空地,谢夙边走边看向底下的向日葵,再顺着花看向另一侧的山和太阳,下午三四点的太阳已经开始变得有点温柔,那边的山在阳光的背光处颜色朦胧得混成一个颜色,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透过山顶,阳光也有了直线的形状。
那阳光经过山,穿过木屋房身大大小小的空隙和缺了大片遮挡的三角屋顶,照亮了空气中飘飞跳跃的无数灰尘,落在了站立于那大片空缺下沉心画画的青年的发上,肩上,衣物上,画架上,挥舞的手上,在地上投射出完整的人影。
青年平静的眼里闪烁着阳光却不自知,忘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笔下的作品。谢夙猜,也许,就连那作品里也在描绘着光的样子。
眼前安静却自带光芒的身影深深地刻进了谢夙的心里,谢夙觉得自己此生应当不会在遇到这样的绝景了。
光,景,人,事,什么都恰好,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为了成全此刻。
这个男人,每次画画的时候都这么惊艳的吗?谢夙想起自己那次晚上回家站在尹桥风身后看他画画,他好像也是这般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边,尹桥风终于放下了笔看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让谢夙心头晃了晃。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尹桥风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在谢夙眼里俨然就是一道风景,只觉得谢夙歪脑袋站在木屋门口愣头愣脑的也不说话,呆得让人有点情不自禁想发笑。
“看风景”的谢夙回过神来,“啊,乱走的,见这房子建的奇怪就爬上来想看看,没想到风景倒挺好。”谢夙笑了笑,一语双关。
尹桥风只当他在夸风景,“是啊,这屋子当初就是因为这的视野和风景才建起来的。”
谢夙朝他走过来,抬头看了眼屋顶上的“大洞”没忍住笑道“这屋子上的洞也是为了采光吗?还是为了开阔视野?”
尹桥风顺着他的目光上移,解释道,“这倒不是,这房子本来建的挺好的,后来停工了,加上这么多年的恶劣天气,变成这样也正常。这要是又来个什么暴雨再暴晒,估计又得掉两片木头下来。”
谢夙也注意到了,木屋的房角里还摆着一堆长短不一的木头,估计不是没用完的就是从房子掉落下来的。
“不是,着房子是你的吗建成这样?”谢夙表示疑惑。
“房子是我的,建给我的。”尹桥风低头勾了勾脚尖又抬头对谢夙笑道,“我爸建的。”
那笑容里没有太多感情,只有平淡。“你爸?他还有这个心?”谢夙觉得有点好笑,他可没忘记尹桥风对他爸的看法和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我爸对我妈虽然不怎么地,但还是喜欢我的,至少以前是。”尹桥风保持着微笑,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好像是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对我爸说过,我想要一间大房子,专门给我画画的那一种。然后他就心血来潮,给我建了这么一个房子。但是没过多久之后,他就开始染上了赌瘾,房子也就因此停工了,只有个壳子。”
谢夙点点头,他注意到这间小屋子连门都只是一块可以随便搬动的木板。“可是你还是在这里画画了。”
尹桥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拿起画笔换上另一张画稿开始上色,“为什么不呢?这里风景挺好。而置身于风景之中,画的颜色会更有灵性。”
“你在其他地方写生,只是画了稿子然后才带回这里上色?不嫌麻烦吗?”谢夙眼睛随着尹桥风的手动而动。
“还好吧。我有很多之前的画都放在这里,上完色就顺手放在这里晾干然后集中放在一起。”
“看到了。”谢夙说道。角落里木板钉成的几个大盒子里放置着差不多数量的画,很整齐。“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看呗。”尹桥风头也没抬。“看完放好就行。”
“放心。和你相处这么久,这点我还是懂的。”谢夙大声道。
谢夙拿过被倒放在杂七杂八木板上的小凳子随意地拍了拍灰尘在离自己最近的盒子前坐下从里头抽出第一张开始看。当然,凳子也是木制的。
这一盒里的画都有点褪色,显然是早几年前画的,都是风景居多,偶尔掺杂一些都市风格的街道、行人什么的。后面的画颜色越来越新,色彩或浓郁或清新,他似乎总能驾驭得很好,甚至极少的也会加上一只狗,一只猫或者一个人。谢夙猜他画这几幅画的时候一定心情很好。嗯,和他以前的大黄狗感情应该也很好。不过大黄是怎么去世的呢?谢夙盯着画里慵懒晒太阳的狗不得其解。
继续翻看后面的画,一连几幅都一反寻常,都是抽象风,大大的色块替代了很多东西,反反复复都是黑白灰红。谢夙拿出其中一幅,这一幅,他看懂了。
同样是黑白灰红构成的色块画,但是谢夙脑海里却有画面与之重合:他们俩在尹桥风家见面那天。更具体来说,就是他当时看见的黑暗中流着血躺在浴缸里的尹桥风!再看另外几幅,也开始和当时房子里不同位置重合,客厅、走道、窗、雨!
这些是什么时候画的?肯定在他自杀前,他自杀后基本都和自己在一起。也就是说,他早就预想过自己自杀的样子,只是按照预想画出来和画出来才发觉可行的区别。
谢夙侧过头看向正在埋头画画的尹桥风,又忽然觉得没什么区别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他那段时间一定有难过,也许还和自己轻轻地对抗过,同一盒子里另外那些颜色越来越偏向暗淡的画可以证明。
他没什么朋友,没什么特别的社交需求,他又太会隐藏,所以当他那些黑暗的念头冒头的时候甚至都没人拉他一把,说句劝解的话。
只剩他独自在黑暗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