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柯一梦
丁一辰思绪万千，面对走火入魔这种事，下一刻，他忽然放弃了对真气的收束，任由一身真气像脱缰的野马般肆意奔腾，至于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结局，他内心早已预见。
这短短的一会儿，仿佛就像他的一生那么久，经脉撕裂的痛楚在体内四处蔓延，往后他会变成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废物吧，他脸上堆满了苦涩的笑容，默默地想着。
他嗅到一股血腥味，几息之后，就变得愈来愈浓，直冲脑门，甚至让他想要呕吐一番。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心中不禁想着自己会死吗？伴随着这个疑问，他体内的真气不断地一点点消散，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为止。
他还活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今成了一个废人，将来能去做些什么呢？细想一下，他除了修行，对其他的事好像都一知半解，难道要找个深山隐居起来，免得给观里丢脸？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无所欲求地想着，反正这次的下山游历应该是结束了，可又该如何返回白石观呢，归途漫漫啊！即便回去了，又能怎样呢……时间缓缓地流逝着……
忽然！他感到一丝悸动出现，尽管感觉上极其微弱，却又十分清晰，没过多久，他便发现了悸动的源头，正是丹田中一缕纤细弱小的真气，莫非……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就开始下意识地引导这缕真气，如同以往那般，在全身残破的经脉中游走，尽可能地聚拢残余真气。
待真气运转完三个周天之后，已然变成一股不弱的力量，仿佛一条小小的蛟龙，虽说比不上之前那般充沛浑厚，却蕴含着一股全然不同的惊人潜力。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运转真气，在经脉中奔流，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开始涌来，滋润着他的身体，汇聚在丹田之中。
直到第九个周天运转完毕，他才收敛心神，停止了修行，这种感觉真是太神奇了，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品味了好久，才不舍地睁开眼睛。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好像变得有些不同，又仿佛还是那样，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要说些什么出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之间，他内心其乐融融，却又不足为外人道也。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乌云正在散去，而一旁的琴音已不知在何时也停了，此刻有些安静，但天地间却有种美妙圆满的意味，在他心头荡漾开来。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走出草屋，见孤琴散人正在旁边的屋檐下熬粥。
“昨晚没休息好吧？”孤琴散人头也没抬，自顾自地忙活着。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闲人。”
“先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方便说么？”
“难言之隐？一定要有么？”
“昨晚我身上发生的事，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看来我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我身上的变故！果然……和先生有关。”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
“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还是很想问出来。”
“说说看。”
“这里是真实的吗？”
孤琴散人望着丁一辰，嘴角的一丝笑容不断扩大，最终化成一串嘹亮的笑声。
哈哈哈……
茅草屋、绿树、草地、天空、浮云……忽然之间，化作淡淡的青烟散去，丁一辰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声，“快醒醒……”听着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
“你到底是谁？”眼见对方就要消失，他不禁脱口而出。
可惜他并未得到答案，对方只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而他四周一片怪石丛生之象，这时候回想起来，遇到孤琴散人之前，他就在这里。
天空不断传来一个声音，而且明显清晰了不少，“快醒醒……”对方的声音好熟悉，可他就是差一点，仍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他直觉上很信任来自天空的声音，于是心念忍不住想要跟随其而去，而且这个念头自打出现开始，就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恍惚间，眼前一片模糊，定睛一看，原来他正跌坐在蒲团上，身旁的王炎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真实！可对他来说又是那么的真切，如今他还无法适应现实，阵阵失落感徘徊在心头，耳边传来王炎的声音，“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你刚才差点出了意外，第一次在宝塔里修行，可能会遇上些麻烦，但有我在，倒也不用太担心。”
对方的安慰话语真诚恳切，看来是真的有些担心他，“我感觉还好。”
“那就没事了，第一次进塔总会有些不习惯，你现在的样子算是好的了，放心吧，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少言寡语的王炎，此刻罕见地话多了起来。
丁一辰细细地感应着自身的变化，发现修为和进来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经脉完好如初，原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罢了，可带给他的感受却是强烈的、震撼的、毫无虚假的！
“里面……就跟真的一样。”
“那是当然了，本门的宝塔是辅助修行的至宝，对心境的磨练无出其右。”
“里面的……都是假的吗？”
“你在里面感应到的，都是由宝塔幻化而成。”
“里面的人呢？”
“自然不是真的，应该是塔灵所衍化吧。”
丁一辰长叹一口气，其中的失落感难以言说，只能自己去慢慢排解。
“我在里面遇上一个白衣人……”他将遇到孤琴散人的事大致讲了讲，这位雅士那洒脱不羁的风骨，让他很是欣赏，倘若对方是假的，实在是非常遗憾。
“兴许是塔灵本身所化吧，反正塔灵的行事一向叫人捉摸不透。”
走出宝塔，踏在真实的地面上，丁一辰觉得不适感散去了一些，没想到一步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尽管他的修为没有提升，可他的心境却有不小的变化，这种感觉颇为玄妙，只有他自己能明白，无法向旁人说道清楚。
如今他才得知，在塔里只待了一个多时辰，但在他的感觉中，明明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这真是一次神奇的体验，今后应该都无法忘掉。
来到寂然宗安排的客房，他脑海中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依旧鲜活地跃动着，不禁对寂然宗多了几分敬畏，虽说此宗只是初创，可这镇宗之宝实在不同凡响。
没过多久，他就顺着那玄妙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晋入入定状态，天地元气滚滚而至，而他许久没有寸进的修为，此刻开始了缓缓地增长。
梆梆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丁一辰的修炼，尽管有些意犹未尽，可也只能暂且停下运转功法。
“你的朋友已经结束了疗伤，现在准备离开，她问你要不要同行。”王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寂然宗那一贯的淡漠味道。
丁一辰起身推开门，心情此刻还不错，“多谢师兄相告，麻烦请带路，澜姑的伤势应该痊愈了吧，如此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她体内的异种真气应该已经驱除，至于伤势估计还要调养一阵，才能彻底复原吧。”
“师兄，这次贵宗真是帮了大忙，今后若是有暇，可以到白石观一游，我应该是个不错的向导。”
“好说，将来应该有的是机会，走吧，别让你的朋友等太久了。”
“师兄说的是。”
“师兄，贵宗真的没有一位擅长弹琴的前辈吗？”
“擅长弹琴？嗯……好像有吧，不过已经离开宗门多年未归，也不知是生是死，就是你在塔里见到的吗？”
“没错，这位前辈气度潇洒，实在是我辈楷模。”
“那就没法子了，这位师叔如今在哪儿，没人知道，你看到的那些，应该是塔灵的手段。”
“还好是真有这么一位前辈，那倒也不错，总不至于什么都是假的，哈哈……其实还是挺有趣的，能在里面修行是我的福气。”
“你能这么快就克服宝塔带来的影响，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等你消化掉这次的经历，修为肯定能更进一步。”
“我想也是这样。”丁一辰的心情极佳，塔内修行带给他心境的变化，让他受益良多。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白澜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看上去仍然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丁一辰此刻已经来到黄叶谷中，回身望着寂然宗方向，“澜姑还记得那座宝塔吗，我去里面感受了一番，大开眼界。”
“那座宝塔啊，的确气象不凡，能去里面真是好福气。”白澜一听便想了起来，目光里透着羡慕的意味。
“此行确实多亏了贵宗，我很承王师兄你的情，而且像贵宗这样的存在，我觉得不妨多在世间行走，想来对贵宗和世人都有裨益。”丁一辰很认真地说道。
“你有所不知，本门的宗旨便是避世清修，所以接纳之人自然也不喜世间的纷扰，兴许如你所说，但门中喜欢外出的人实在不多，应该很难看到你期望的景象。”王炎也肃然应道。
丁一辰微叹一口气，“这种事本来也不能强求，不过你们就算不喜欢去世间历练，可要是想去我们白石观瞧一瞧的话，我是非常欢迎的。”
“将来么，说不定我会去看一看。”王炎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
这时白澜接过话来，“要说起来，我是该邀请二位去宗门做客，只是本门全是女子，一来男女之别，有些不便，二来本门立于海外，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你们未必愿意来，因此只好作罢，等将来再携礼登门致谢。”
丁一辰笑了起来。“哈哈哈……无妨，改天也许你可以给我们介绍贵宗的佳人亲近。”
白澜一僵，接着挤出一丝笑容，心知对方并非轻薄之人，并没有计较什么，从怀中取出两块青铜色的牌子递给两人，“此物是本门的信物，如果你们以后遇上了什么麻烦，附近又刚好有我们玄女宫的人，可以将此物给她们看，只要是不会丢掉性命的事，应该都会出手相助。”
王炎面无表情地接过，点头致意。
丁一辰对此很开心，打量了一番牌子，收了起来，这次出行的收获，让他心满意足。
“那就祝两位一路顺风。”王炎拱手道别。
“王师兄，后会有期。”丁一辰的心情颇为不错，笑着应道。
“我们江湖再会。”白澜拱手一礼。
丁一辰和白澜别过王炎，朝谷外走去，此行算是圆满达成，而他们又有各自的路要走。
葱绿的草木散发出怡人的清新气息，过来的时候，丁一辰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此刻才觉察到，这里确是一块风景绝佳的世外福地。
“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先联络同门，等援手到了之后，再做打算，总之救人的事急不得。”
“你们要救人的时候，可以到东安城叫上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还是不要牵涉太深的好，毕竟其中有多少危险，我现在都想象不出来。”
“危险么，我自会看着办，而且你应该能看得出我并非鲁莽之人。”
“公子有心了，若是真有什么需要公子出力的地方，我自会相告，到时候可别嫌麻烦就是了。”白澜拗不过对方，便只好这样说道。
“那我就等着你的救人大计了，最近我都会待在东安城，可别让我等太久了。”
“在东安城里最好别大意，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
“你说的没错，城里是个什么状况，我还没搞清楚，是该小心一些。”
“你明白就好，我先走一步。”
“那好吧，城里再会。”
丁一辰目送对方离去，转头望着东安城方向，如今当然要先去城里打听一番，探探这东城派的深浅虚实，以便早做打算。
下山前大师兄多次叮嘱他，凡事要多听多看多做考虑，谋定而后动，最好别让自身陷入被动之中，进退自如方为世间行走之道。
眼下正好可以践行一番，他想了想，东安城附近有座玉泉观，有位长辈在那里坐镇，应该还有一些潜修的同门，要不要先去那边打听一下，估计能了解到不少情况，他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心中拿定主意后，他辨认了方向，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去，这里清新秀美的景致，让他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悠然自得地穿行其中。
碧空的淡云似有还无，山间的鸟鸣此起彼伏，走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情愈发不错起来，恨不得高歌一曲。
忽然他停了下来，静静地听着附近的沙沙声，那是风抚过叶片的声音，如果不去刻意分辨，会很容易忽略掉，因为这种声音非常轻。
“出来吧！这位朋友，你跟着我走了两个山头了，也该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