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十
唐漪甫一推门,将将走下台阶,就见白色车身的车窗缓缓摇下。
先是眉,再是眼,颇具少年气的清隽五官就这么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唐望舒——”
江溯从来不喊她姐姐,也不会喊她唐漪。
她也习惯了,甚至觉得要是他哪天口里忽然冒出那两个字才是有什么不对。
径直上车,她随口问了句,“反应这么快,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
她推开秦导家的门和看见车窗摇下两者之间间隔最多不过两秒。
“我听得见。”
江溯稍稍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好笑道:“你也太低估我了。”
低估什么?
低估你听力超绝?
唐漪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看不出来啊。”
耳朵这么好使。
那上学时候还次次要自己喊上好几遍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不必看出来。”
在她面前,江溯的桃花眼常年笑意弥漫,俨然一副乖乖的、“我很听话”的自觉模样。
当他撇过头目视前方,碎发落在光洁额头上时,无可挑剔的脸部线条在光的映照下镀上层淡淡金影。
不必看出来,也不必知道。
如果不是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等待上,哪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哪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秦导是你现在正在拍的那部戏的导演吗,都说了什么?”
他熟练地将车倒转,开上主干道,又极快的补了句,“舒舒,我等你好久了。”
前面两问客套又敷衍,说得全然不用心,像只是后头那句的无意义铺垫,真正想说的话在后头。
唐漪一看时间,自她进去到出来,一共花了四十余分钟。
让人这么白白等了这么一会儿,确实不太合适。
思维还有些不太跟得上现在说一句话就给她挖一个坑的唐漪毫无防范意识,朝江溯望过去的眼神十分的过意不去。
“舒舒这是不好意思?”
蓦地被这么瞧了瞧,原想一直卖惨、收割关切的江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你忘了,我都等习惯了。”
从小到大,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待。
读书时候等唐漪放学,挎着包散散站在教室对面的走廊上,后来还坐在剧组的小板凳上看她拍过戏。
“我忘了。”
经他这么一笑,唐漪故意板起脸说道,“是你要等的。”
这些年的无数次等待中,她不是没有叫他先走过。
“以后还等吗?”
“当然。”
江溯无赖一笑,“谁让我都等习惯了。”
等了就等了,哪有半途离场的道理?
唐漪猝不及防抬头间,撞上他存着星星点点笑意的眼,刹那间心上酥酥麻麻传来一股电流,虽然转瞬即逝,如流星划过,但不可否认那种触动的确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存在过、令人为之一颤过。
这种触动是因为有人愿意在枯燥而又漫长的时间里等她,且一直等她的缘故吗?
还是些别的什么?
她轻轻“哦”了一声,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舒舒,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还是江溯主动开了口,稍显淡薄的眉目染上色彩,有种呼之欲出的渴望在。
唐漪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或者说,江溯从小到大很少对什么东西抱有过明确的期待与喜欢。
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他生在罗马,因为他什么都有。
上天给与他一副好相貌,又顺便把他扔进了江家这样富裕又有底蕴的人家,读书时候光打打篮球,对作业测验什么的不以为意,却偏偏能从未在关键性考试上失过手。
也就是说他江溯,不止会念书,符合应试教育的标准,还符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号召。
镁光灯直接照身上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是他想得到的?
她一下好了奇,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去望城找江淇。”
江溯自嘲笑道:“曾经不小心丢下的东西,我总得靠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拿回来。”
唐漪眼神渐渐认真,知他在说他曾经一手建起又一手终结掉的乐队。
江淇则是江溯曾经的乐队鼓手,一个勇敢得近乎莽的热血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在望城开我们的第一场巡演。”
以river的名义,以五年前横空出世,尚不成熟却又爆发强劲的新生乐队的名义。
江溯对将要面对的艰难险阻闭口不谈,只一点一点地透露着心中期许,“舒舒,有机会的话,来听我唱一首歌吧。”
“好。”
唐漪应下后,觉得这时候总得给他一点鼓励,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想做,就放手去做。”
不必畏手畏脚,在意无关的人和事。
这话听在耳里,还颇为安全又可靠。
江溯懒懒“喂”了一声,压下心中感动,再自然不过地回了句,“我会的,不用担心我。”
说话间,眼角眉梢尽是独属他个人的那种气质鲜明的意气风发。
最后将唐漪送达明荷苑时,他扬起一个笑,笑声徐徐缓缓,似能钻进人心里。
“舒舒,我明天一早就走,不用送。”
忍了一会儿,江溯没将话说完,将“我回来就来找你”埋于心底。
原因大概是觉着有些事儿行为比言语更能打动人心,或者再简单点,他想给人一个惊喜。
这次再回来,势以river乐队主唱的身份回归。
这次再回来,也不再想借弟弟身份留在她身边,而是要亲手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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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漪进了屋就把包放下,不大的通勤包拉链处未关严实,隐约露出几张白纸来。
她叹了口气,同包,不,准确地来说,是同那截白纸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后,终是动了动手指把它抽了出来。
是恋爱合约,芳姐口中所提到的东西,还特地托秦导转交给她。
虽然今日在秦导家里话说得明白,但秦导的意思还是好歹人家将合同拟了出来,让她拿走先看看。
唐漪随手翻了翻,发现白纸黑字,条条规规写得分外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期间双方该如何配合,又如何给彼此留下余地,没有一点遗漏的地方。
单从利益角度来说,这合同确实不错。
可就是让此刻的她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的手点在合同上的甲方签名处,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拨通了陆知筠经纪人芳姐的电话。
前后不过三分钟,她礼貌地等对方挂断才放下手机,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