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城破
屋中。
邢允首次与累一同吃饭。
看着满满一大桌的菜和累父累母那掩饰不住的喜悦，邢允觉得鼻尖一酸，竟是有些想哭。
这样的场景，这样与累共同吃饭的场景，她想过很多很多次，但从未想过会如此之快便实现了。
其乐融融吃完饭，邢允跟着累来到了他的院子。
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唯一的就是累不用再躺在床上了，而是可以与她共同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吃茶。
“累，是不是很开心！”邢允想问累很多问题，比如说习不习惯，比如说有没有不适，但是最后，在累平淡的神色下，她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她原本以为累在好了之后会很开心的。
可是他好平淡啊。
“唔，倒也还好。”累实话实说。
的确没有第一世那样渴望了。
“嗷。”邢允觉得有些奇怪。
她以为累让她来是想要和自己分享这件高兴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还怪让她有些不自在的。
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累，你别一直看我。”
“嗯。”累缓缓垂下眼眸。
累不再看邢允了，邢允倒是忍不住观察着累。
依旧是非常白皙的脸，但他的气色较比以往要好的许多。
邢允看的有些认真，所以当累抬头时，她根本就没时间避开，就这样直直撞入了他有些幽深的眸中。
微微一愣，忘记移开目光。
累看着她的黑眸道：“那个女孩的药，很有意思。”
“什么？”邢允眨眼。
“就是绮奈，她的药，一吃就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一旦停下便会回到原样。”累勾了下唇，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邢允皱紧了眉头。
“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不给我药的话，我就只能狼狈的躺回去呢。”
啧的一声，带着轻笑。
邢允咬唇，“所以，你才会答应她定亲？”
“…”
累脸上的嘲笑一凝，眸色一沉，“她跟你说的？”
“不是，她去让父亲宣告。”邢允摇摇头，忍不住皱眉。
她在想，这般依赖性的药，有副作用么？
或者说以后绮奈不给药了怎么办？
累沉默的片刻，看着邢允拧起来的眉头，轻声道：“不会定亲的。”
“啊？”
“只是觉得这药挺有意思的，再过几日就不需要了。”他的声音淡淡。
“那你的身体…”邢允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几日后，他的身体是不是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了。
累沉默了下，过了会才问：“过几日，我可能就会变成不能见阳光的怪物，允，你会因此害怕我么？”
“不能见阳光，是什么奇怪的病么？”邢允想，果然还是需要大夫每日来给累检查身体。
“不能见阳光，会吃人的怪物。”累明确的说了一遍。
邢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完全不知道累在说什么。
心里有些慌乱，不由去抓他的手。
凉。
累的手并不暖，反而有些刺骨的凉。
邢允没有放开，更加紧紧握住，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有些安全感。
“没事的。”累看了眼与她相握的手，勾了下唇，扯开话题。
“知道绮奈的来历么。”
这个上一世不存在的人，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他。
为什么呢，难道和他一样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难道说他以后会和她有什么牵连么，可又不对。
上一世他被砍掉首级都不认识绮奈这个人。
“不知道，他是父亲带回来的。”邢允摇摇头，对于绮奈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对方挺喜欢抢她的东西，也喜欢用一种让人看不舒服的目光看她。
“嗯，还挺麻烦的。”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麻烦…什么？
邢允觉得累讲话越来越高深了，她完全搞不懂啊。
几日后。
邢允的院子被用力的推开。
“绮奈公主，我们公主还在休息，您不能这样擅闯。”风灵连忙拦住闯入的绮奈。
只是她低估了绮奈的力气，她被推开，竟是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重重的摔在地上，风灵一时无法动弹。
“快，快去阻止绮奈公主！”风灵对一旁的下人们吼道。
他们慌乱的去拦绮奈。
“吵什么？”紧闭的屋门被推开，邢允披着一头长发走出。
看到倒地的风灵时，上前把她扶起。
看着她吃痛的神情，吩咐下人去叫大夫。
把风灵扶进屋子，看着风灵不赞同的神情，她安抚的拍了拍风灵的肩膀。
“没事的，她还没有胆量做些什么。”
说完，邢允又走了出去。
而绮奈，在邢允出现后便冷眼看着她安排完。
等她终于站在自己面前时，才讥讽道：“我还以为你真像表面上那般不在意，原来直接去找累了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邢允淡淡道。
“放屁！”绮奈一怒。
“如果不是你和累说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他明明答应过我和我定亲的，就因为和你见了一面他就还悔了！”
“他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定亲？”邢允问道。
“当然是因为喜欢！”绮奈脸不红气不喘，回答的理直气壮。
“…”
魔怔了吧？
邢允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难道不是因为你答应治好累的病，累才与你定亲吗？”邢允毫不犹豫的打破绮奈的谎言。
喜欢，喜欢什么。
喜欢绮奈么。
怎么可能，邢允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去。
邢允平淡的话让绮奈脸色一沉，她冷冷的看着邢允道：“他竟连这个都与你说？”
绮奈完全没有想到，她和累的交易，累会告诉邢允。
还是太晚了么，还是来的太晚了么。
他们的信任与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此刻绮奈觉得自己在邢允的注视下仿若跳梁小丑。
她的眼猩红，恶狠狠道：“我会改变结局的，我一定会改变的。”
不惜一切代价，把邢允从累的心中挤出去！
绮奈的举动惊动了城主，百忙中，他连缘由都没来得及询问，直接罚了绮奈三天不准出门。
毕竟不管什么样的原因，她也不能去到其他公主院中大吵大闹。
对此，绮奈更觉城主的偏心。
想起他接自己回家时所说的话，冷冷的一笑。
“骗子，既然做不到真的疼爱，就不要讲大话！”
太碍眼了，不管是邢允还是这座城都太碍眼了。
毁掉吧，只要毁掉这个地方，只要毁掉邢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
-
另一边，累在停下药后又回到了原样。
看着高兴没几天的父母，累一向阴沉的脸露出了一抹淡笑。
用安抚的目光看向母亲，“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然后又看向父亲，一向坚强的父亲此刻红了眼，他扯了扯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兴起。
“父亲，我没事，你们不要难过。”
“好，好。”累父点点头，撇开了脸，隐去那即将落下的泪。
累母虽然也很难过，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像是已经麻木了一般。
温柔的摸着累的头，柔声道：“没事啊，我们累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一定会好起来的。”累点了点头。
-
后面几天战事连连。
邢允站在城门之上，有些担忧的看着远处的战火。
父亲前些日子不是说过，不会打起来么…
邢允等了许久，一直到第二天的白日，才等回了从战斗中归来的父亲。
她连忙跑了上去，跟上了父亲与其他人的脚步。
“父亲。”她喘着气大声唤道。
城主脚步一顿，看了其他人一眼，便走到了邢允的面前。
“父亲…”邢允看着父亲身上带血的铠甲，忍不住一惊。
“父亲，您亲自上了战场？”
父亲以往都是在城内安排其他人出征，此次亲自带领人前往邢允已经猜到了战时的极难。
只是她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亲自上了战场。
“嗯。”城主点点头，把沾着血的手随意在衣摆上擦干净，然后轻柔的摸了摸邢允的头。
“小允，如果父亲没有战胜归来，就跑吧。”
说完，城主没有再犹豫，转身随着众人一同离去。
邢允呆呆的站在原地，手有些慢半拍的放在自己被父亲抚摸过的头上。
什么…意思。
没有战胜归来是什么意思。
跑…又是什么意思？
邢允失神的回到自己的院中，看见了风灵正在匆忙的收拾着东西。
她脸色微微一变，跑了过去按住风灵的手。
“风灵，你在做什么？”邢允颤抖着声音问道。
“公主，我们先跑吧，城主大人胜利了我们就回来，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公主也能有生的机会。”风灵反握住邢允的手，冷静的说道。
这是城主在第一次出征前交代她的，只是避免公主看出不对，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时间，如果再不走，城门破了的话，公主死路一条。
“不，不，我不走，我要等父亲回来。”邢允挣扎开来，连连后退。
她不信，她不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在几天前城内一切太平，怎么几天后的今天，竟是要生死相隔了吗？
不要，她不要这样。
风灵咬唇，见公主如此，只能闷头去收拾了。
邢允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她没有理会风灵的举动，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屋中。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直到深夜。
彭的一声巨响。
敌军正在撞击城门。
父亲…败了。
泪从邢允的眼眶中滑落，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父亲的脸，温柔的、生气的、宠溺的…
她生来便失去了母亲，由父亲一手带大，她…是由父亲带大的。
“公主，我们快跑，侧门，城主有安排人接应。”风灵看到哭泣的邢允，心微微一痛，但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她只能去拽邢允的肩膀。
邢允宛若丢了灵魂，任由风灵拽着。
然而两人只是刚踏出屋门，便是停下。
刺啦。
一道亮光刺的邢允轻轻闭上了眼，脸上被喷上了热流。
刺鼻的血腥味，还有尖叫声。
“公主…”
这是，看着她长大的风灵的声音。
邢允缓缓睁开眼，手缓慢的触碰着自己的脸。
看着手指上的鲜红，她愣住了。
“公主，快跑！”
风灵的尖叫唤醒了邢允的神，猛地看向前方。
风灵死死握住刺入自己身体里的刀。
邢允顺着刀看去，握刀者…是那个被父亲带回来的女孩。
也是这座城中的公主，绮奈。
“公主，求您了，快跑。”风灵见公主还愣在原地，忍着剧痛，哭着吼道。
邢允跑了。
在风灵恳求的目光中，她跑了。
可是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凭借着脑海中仅剩的记忆，她跑到了城楼之上。
她记得，在她五岁的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这里。
父亲说：“小允，这座城是我们的家，城内的百姓便是我们的子民，在这充满战争的世界，我们可能拯救不了更多的人，但是，我们尽量不要成为伤害者。”
所以这么多年，父亲从来不会为了占领土地发起战争。
他只想守着这座城，守着城中，城外的那些百姓。
父亲还说过，“小允，你受着百姓们的爱戴，等你长大一定也要回馈他们。”
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说：“嗯，我知道了父亲，等我长大后我一定会成为战士，为了保护他们而战！”
可是太快了啊，实在太快了。
根本等不到她的长大，城…破了。
伴随着轰的一声，城门倒下，敌军侵入。
她能听到更多的哭喊声，尖叫声。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帮不了他们啊。
“邢允。”
邢允慢慢的转过身，看向提着刀的绮奈。
刀很长，都快要赶上绮奈的身高了。
可是看见刀上的血，水雾瞬间涌入眸中。
这把刀，刺穿的风灵的身体。
“为什么…”邢允喃喃的问道，为什么要怎么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很碍眼啊。”绮奈笑了笑。
“不止你碍眼，你的父亲也碍眼，这座城也非常碍眼。”
像是胜利者，绮奈一字一字刺激着邢允的神经。
“我想，你的父亲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战术为什么会被破解吧。”绮奈从怀中抽出一张图，那上面描绘着地形和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