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在臭水沟里的烂人
吉原花街。
一场阔别已久的雨顺着屋檐慢慢流下来，开始时一滴一滴的，渐渐形成了一条条细线。
在这由小变大的雨幕中，买完东西的少女被困在了门店。
“淼淼啊，等雨停了再走吧。”门店的老板娘见她要开伞，忍不住开口说道，同时目光移向了她无神的眼眸上。
“哎？这样会不会打扰您做买卖了？”淼淼担忧的看向老板娘。
“没事没事，这么大的雨哪来的买卖啊。”老板娘摇头，同时抬手在淼淼的眼前挥了挥。
握住老板娘的手腕，淼淼笑着道：“明慧大娘，我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哦。”
“啊，还不是淼淼总能精准的找到我的位置，所以我才以为…”明慧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对此，淼淼给出的解释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会比较敏感。
至于后面，淼淼也没有在这里躲雨，打开伞要离去时，她感觉到手中的篮子一沉，似是有什么被放在其中。
淼淼眨眨眼，但并未开口拒绝，对明慧大娘点点头便想往家的方向走去。
前方突然发出咚的一声。
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淼淼有些迷茫的停了下来，鼻尖突然可嗅到有些难闻的恶臭。
随后，她的手被牵住，然后是明慧大娘有些害怕的声音道：“淼淼，你从旁边走。”
？
不明所以的淼淼愣了一下，但还是跟着明慧大娘所带的路离开。
等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听到的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是急促的、用力的关门声。
雨幕中的淼淼又停了下来，眨了眨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眸。
啪。
啪。
啪。
一下子，那原本还开着的门店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关上。
似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了一般，淼淼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了，所以她握紧了篮子，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
喘息、痛苦的呻吟。
淼淼再次停下。
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再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淼淼是不知道的。
可她没有再犹豫了，根据嗅觉往那臭味最浓的地方靠近。
不顾雨水打湿的裙摆，淼淼蹲了下来问道：“喂喂，你还好吗？”
精疲力尽且受着伤的男子在她停下的一瞬间便抬起了手中的镰刀，一击落空后他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用从发缝中隐隐露出的阴暗恐怖的下垂眼看了过去。
那个女人。
那个靠近的女人正用一脸可笑的关心，看着自己的…双腿。
仅仅一眼，他便能看出女人眼中的无神。
讥讽的扯了扯唇角。
啊。
是瞎子啊。
对于一个连自己头和脚都分不清位置的人，他的杀心渐渐收起，艰难的爬了起来，腹部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弓着身子，喘着粗气。
听着面前的动静，淼淼后知后觉的才知道自己闹出了什么样的笑话。
故作淡定的挪了挪位置。
这下是与对方面对面了，所以淼淼又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滚。”暗哑艰涩，透露着阴冷寒意的声音。
淼淼被扑面而来的恶意给惊到，一不小心跌坐在了水中，伞也随之落地。
第一反应便是篮子中的东西，她连忙抱在怀中，想要以此避免篮子被打湿。
冰冷的雨水打在了淼淼的身上，凉意让她忍不住微颤了起来，用手胡乱的摸索着掉在地上的伞。
用伞把篮子遮好，然后放在一旁的地上。
这次抬脚，淼淼是一步没有停留了。
回到屋子，淼淼先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烧热水。
等整个人泡在木桶中时，淼淼才有些怀疑人生的在想，这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妓夫太郎真的会需要爱情这种东西吗？
回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和那所谓的系统做的交易。
与妓夫太郎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而她能得到的报酬就是，让已经死去的自己重新活过来。
回想起自己在18岁那年死亡，耳边都是家人们悲痛的哭泣声，原本已经有些泄气的淼淼眼神再次坚定了起来。
心内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没事的淼淼，不就是个臭烘烘的小可怜，你一定可以搞定的！
而臭烘烘的小可怜本人正站在窗户外，雨水打湿了他黏腻的黑发，阴冷的眸子透过那趁着雷声而推开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场景。
少女此刻脸红彤彤的泡在木桶中，伴随着水声，他眼眸中印入了白皙、光滑、又纤瘦的身子。
一直等她穿好了衣服，他才垂下了眼眸，推门而入。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淼淼一愣，还没来得及惊恐她便闻到了那熟悉的臭味。
她退后一步，想要挪到自以为安全的位置。
妓夫太郎见状，阴阳怪气道：“杀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她不要做这些可笑的举动。
“…”
不如蚂蚁的淼淼还是在对方恐怖的注视下挪到了门边才松了口气，她清了清嗓子镇定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淼淼不懂了啊，从穿越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从一开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欺负妓夫太郎，再到后面的救济，妓夫太郎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怎么现在，就突然冲到她家里来了？
妓夫太郎扯扯唇，没有理会她。
脱掉了身上那件十分不合身的宽大破旧的和服，他那骨瘦如柴的躯干一下子就暴露在了空中。
瞥了眼自己胸前那深可见骨的刀伤，轻啧了一声便进入了木桶。
听到水声，淼淼一愣。
回过神后连忙开口道：“那水我用过了。”
“闭嘴，你很吵。”缓慢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耐。
“…”
被凶的淼淼真的闭嘴了，但她脚却是不安分的动了动。
旁边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拦住了她的脚步，眨了眨眼蹲了下来，摸索到了藤条编织的篮子，然后还有一把雨伞。
淼淼从篮子的最底下拿出一包药，对妓夫太郎道：“你是不是受伤了，这个对你的伤有好处。”
淼淼往前走，刚把药放在桌上她便听见哗啦一声。
伴随着脚步声，让她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脖子被掐住，整个人也被抵在了门上。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湿发遮挡住了他的半张脸，阴冷的眼眸死死盯着淼淼那双黑色的眼眸。
是真的瞎了还是装瞎？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要不还是挖下来吧。
背撞到了门上让淼淼发出痛呼，挣扎的拍了拍妓夫太郎掐着她脖子的手。
妓夫太郎皱眉，看着她因缺氧而涨红的脸微微松了松力道。
啪。
手臂被用力的拍打了一下，然后是她气愤的声音，“那么浓的血腥味不是受伤是什么，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来…”月经了啊。
当然，最后几个字淼淼用了很大的意志才吞了回去。
妓夫太郎松开了她，任由她失力跌坐在地。
拿起桌子上的药，一股脑的倒在了伤口处，忽略掉了疼痛，他又拉开了那有些破旧却干净的柜子，从里面随手拿了一套衣服套上。
一直等妓夫太郎要离开了，淼淼才叫住他。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就这样走了？”
“不然？杀了你再走？”妓夫太郎回头，似是对自己这话起了兴趣，他转过身走到她的面前，掐住她的下颌。
用十分恶劣的语气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啪。
手臂又被打了一巴掌，妓夫太郎看着那一片红，扯了扯唇角阴森森道：“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淼淼瞪大眼，“你用我的药，用我的桶，还用我的水，你还想杀我？”
“…”
妓夫太郎离开了，在走前他用他那阴森的下垂眼注视了淼淼许久。
留下了句充满警告的话。
淼淼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撇撇嘴小声道：“什么叫我总在你面前乱晃，明明就是你总出现在我身边。”
妓夫太郎最后说的话就是。
‘下次再在我身边乱晃，我就杀了你。’
刺激又狼狈的一天过去了，淼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面前不再是一片黑暗，隐约可以看到模糊的景象了。
她开心的笑了笑，这失明了大半年的眼睛终于快要重见光日了。
心情十分愉悦的淼淼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从柜子中拿出另外一个小篮子，昨天所买的东西被妓夫太郎拿走了，所以今日她需要重新购买一下。
比起昨天的差天气，今天简直就是阳光明媚，空气清晰啊！
因为隐约能看到模糊的景象，所以这次上街淼淼走的很快，在到达花街街口的门店时，她缩了缩身子想要混入人群。
只不过还是被眼尖的明慧大娘看见了。
“哎，淼淼。”明慧看到淼淼，连忙上前把她拉到了店中。
“明慧大娘。”淼淼腼腆的喊了句。
“是昨日东西没买齐全吗？还缺些什么，大娘给你拿。”明慧看了眼淼淼空荡荡的篮子，虽有些奇怪，但还是温和的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在屋中无聊，所以来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针线活。”淼淼连忙摆摆手。
“针线活我这里就有啊，不过你现在这眼睛…”明慧说的有些犹豫，淼淼这孩子在几年前父母遇袭后便一直独自生活，平日里就靠做针线活来维持基本的生活。
淼淼的针线活做的很漂亮，图案在他们这里也是新颖的，所以她很乐意把淼淼的刺绣全部收了。
只是…淼淼也不知为何，自从眼睛受伤后倒是和她越来越不亲近了。
淼淼眨眨眼，听着明慧大娘如此关心自己的声音，本就不怎么会开口拒绝的淼淼点点头。
“没问题的。”眼睛什么的是不会影响的啦，这一针一线都已经记入骨髓了。
这次，淼淼还是满载而归。
只是当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整理着针线时，眼前的光亮突然暗了。
“淼淼，你考虑的怎么样啊？”
如同噩梦般的声音让淼淼身体紧绷了起来，她抬着头有些结巴道：“老，老板娘，我说过了啊，我不做游女。”
“不做游女你要如何还你父母的债？就凭你做的这些玩意？”老板娘冷笑一声，蹲下来把淼淼整理好的针线拿起，然后呸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看着淼淼脸色发白，老板娘深吸了口气，放轻声音诱哄道：“淼淼，我说过了，只要你来我京极屋，我会捧你做花魁！”
老板娘打量着淼淼娇嫩的小脸，明明生活过得非常拮据，可是她不知道怎么长得。
应该只能说是老天爷眷顾，给予了淼淼一张漂亮的脸蛋。
也就是因此！她才会借给淼淼父母钱。
淼淼摇头，攥紧手，“老板娘，我不想做游女。”
再次被拒绝，老板娘如同会变脸般，声音也沉了下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老板娘一甩手转身，离去时眼中带着势在必得。
这时，邻居大娘放下了盆子，走了过来帮淼淼的针线捡起来放好，然后有些担忧的说道：“淼淼，我见她神色难看，怕不是要请收债人前来吧？”
收…债人。
淼淼脸色发白。
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钱全部给京极屋的老板娘送了过去，她告诉老板娘剩下的钱她会尽快还完的。
老板娘只发出了冷笑，然后看着她回去。
第二日。
淼淼正在屋中吃饭，突然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影。
因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她并看不清是谁。
“谁？”她放下了碗筷。
门口的人停留的时间很短，至少在淼淼准备开口呼救的时候她便看见那模糊的身影已经离开了。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放开了攥的紧紧的棍子。
京极屋。
咚。
一个钱袋被扔在了桌子上。
老板娘皱了下眉，拿了起来打开，看见里面的钱时并不觉开心，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看向瘦小的身躯如同鬼魅，脸上长满黑斑的男人。
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这是收回来的钱？”
“不然？”嘶哑，难听的嗓音。
老板娘脸色难看，虽不知道淼淼哪来的这么多钱，但想到这收债人的脾性，她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把他应得的钱给了他，便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一直到屋中只剩下老板娘一人，她打开了所有门窗通气。
吐了口唾沫，手在鼻前扇了扇，“真是一个活在臭水沟里的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