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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森森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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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我该说得尽量详细些,让你知道的越多越好。

    不过你乃一家之主,是陈家庄的主心骨,事急从权也的确有道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陈墨总算松了口,不再绕弯子:

    “义父去年从州府推官那里的海捕文书中按图索骥,抓了个通缉犯,结果这厮是咱们华阴县主簿的远房侄儿,被问斩之后,梁子就算结下了。

    这事儿义父没什么错,事后也没有把柄可抓,这主簿就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两个月前,义父和他的老兄弟们走得一个不剩,陈家庄实力大损,他这才跳了出来,要拿捏咱们的痛脚。”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早说啊。”陈骥很无奈。

    几句话的事儿,刚才栓马的工夫就能说清楚,非要耽搁到现在。

    这陈墨,简直了,守规矩都守成强迫症了。

    算了,不和他计较,还是接着问重点。

    “咱家有什么痛脚给他拿的,这主簿派人来丈量田亩,意欲何为?”

    “你看你看,知道你脑子不好使,我才想要说的详尽些,你又让我事急从权,结果还不是要从头细说……”

    陈墨嘟嘟囔囔地抱怨。

    陈骥懒得拌嘴,“少磨叽几句吧,墨哥儿。”

    听了他的一阵唠叨之后,前因后果总算弄清楚了。

    按大周律例,像陈骥他们这样的承缉郎,享有免税千亩的特权。

    免税的前提,是一年最少得抓捕十二个逃犯,以每年官府收秋粮的时候为期。

    这是下限,上限则没有,多多益善。

    按后世的说法,就是需要完成考核指标。

    抓少了的话,承缉郎的身份和免税的田亩,可就有些悬乎了。

    去岁今年,陈骥他爹总共抓了十一个钦犯。

    还差一个,才能完成年度kpi。

    然而,就是这一个,在旁人眼里,已然成了陈家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别看在五十多天前,陈骥就已经有了缉捕在逃钦犯的权力。

    那时候,陈父尚未过世,却已重伤在身。

    陈墨去了一趟州府,找推官报过备,让陈骥顺利地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周赏金猎人。

    陈父过世后,华阴县主簿就此笃定陈家庄已经没了抓捕最后一个逃犯的能耐,所以悍然出手。

    虽然在承缉郎的职位上面,一县主簿动不了什么手脚,这是州府才能决定的。

    但粮赋则由县里勘定,陈家庄只要在规定期限内,没能抓到最后这名钦犯,他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这厮显然是想借机销了陈家庄的千亩免税权,再攀诬他们一个隐匿田产、偷逃税赋的罪名。

    清丈田亩,就是为此做准备。

    “咝……这老家伙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陈骥倒抽一口凉气。

    主簿那侄儿毕竟受缚于自家老爹,如果他想出口恶气,给陈家庄找些麻烦,上点眼药。

    只要不伤筋动骨,陈骥勉强还能想得通。

    可如今看这华阴县主簿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弄啊。

    区区一介胥吏,就为了一个本就该死之人,将朝廷法度玩弄于鼓掌之中。

    陈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森森恶意。

    “没错,这主簿的确心狠手辣。”

    陈墨跟着附和了一句:

    “义父和各位叔伯虽然谨守朝廷法度,从未隐匿过田产,多出来的地,税赋向来缴的很足。

    但清丈田亩之人,可都是主簿派出来的,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为人虽然固守规矩,但并不迂腐,对衙门里的这些伎俩,还是熟的。

    眼瞅着大好的米虫日子被人搅合,陈骥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一连串骂人的话喷薄而出:

    “这个煨脓烂板的老忘八,入娘贼,打脊的老杀才,老咬虫……”

    这些骂人的话,都是他穿越而来之后才会的,有些是原主记忆里的,有些是新学的。

    喷起人来,别有一番意味。

    和后世的国骂相比,也不差分毫,还不用担心被和谐,爽!

    陈墨也不劝慰,等他骂够了,这才继续往下说:

    “良田宅邸,都是身外之物,哪怕就是三郎你的承缉郎被勾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怕就怕对方想要斩尽杀绝……”

    啥意思?陈骥没太听懂。

    都要给自己罗织罪名了,还不算斩尽杀绝么?

    “……千亩的免税份额,义父只占了四百亩。”

    见陈骥一脸迷茫,陈墨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得继续往下解释:

    “剩下六百亩,分给了其他叔伯,真要计较起来,他们占了免税的田亩,也有罪责,咱陈家庄上下,怕是要被对方一锅端。”

    陈骥哑口无言,只觉得嗓子发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不但不给自己活路,就连陈家庄其余人等,也没好果子吃。

    此时的他,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总算想起些东西来。

    陈墨说的不错,承缉郎及其搭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逃钦犯多是穷凶极恶之人,没几个好相与的,有不少还拉帮结伙,对抗官府。

    追捕逃犯的承缉郎,一个人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得有帮手才成。

    这可是一起刀口舔血的营生,因此,承缉郎和搭档们的交情异常深厚,给搭档们的回报也一点都不吝啬。

    不但一起共享悬赏,就是千亩田产的免税额度,也不独占,往往会分出大半给兄弟们。

    对此,朝廷明面上不支持,但暗地里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鼓励纵容。

    承缉郎的另一个福利,荫庇八户人家免除徭役,就是方便以此招募搭档。

    因此,承缉郎及其搭档们往往出则一起追捕钦犯,入则在一个村子里同耕同住,情义深厚。

    华阴县主簿只要脑袋没被门夹过,就不会放过陈家庄其他人,而只对付陈家。

    米虫不好当啊,陈骥暗自叹息。

    这一回,不但事关他个人性命,也是整个陈家庄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华阴县主簿要是只对付咱们陈家,就不怕若干年后的某个晚上,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

    那边厢,陈墨继续碎碎念:

    “要知道,咱们那些叔伯虽然和义父前后脚地走了,但都留下了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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