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不负国家唯负你（国庆特辑）
时间转到八点半，这边张淑芬和老友秦湘正在续谈。
秦湘这人和他们这些老友都不大一样，老友们多是学医的学武的，从军从政，吃的是国家饭碗。
秦湘小时候特喜欢和家里长辈去看戏、听曲儿。
后来意外和青衣的扮演者熟识，他是个大哥哥，年长她十几岁，那时她年芳不过六七岁。
她有什么烦心事总会跑去梨园和他叙说，赶不及就写封信差人送去，对方也写信给她解闷。
那时候战乱严重啊，他们一家也是寻了个好地方暂时安身才没有被战火侵略。
日子渐渐远去，十年过去，小秦湘也变成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姑娘了，按照那个年代，都还有媒人来说亲了。
秦湘一直在说她不急，不急，家里人也宠她，既然不想出嫁，那就再留几年。
他们都不知道，小秦湘在小时就被青衣吸引，后来暗生情愫，不被人知。
她的心意他知。看到一个福娃娃先是被他吸引，再与她通信，后来长达数年的交谈，福娃娃长大了，变得窈窕了，说亲的人都快把他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娇儿，他一直劝她放下，他……配不上她。
秦湘倔强的不肯放弃。阿爹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不相信他不喜欢她。
这么多年，他也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梨园的班主。
这么多年，战火还是未停。他一直有家国情怀，儿女情长不适合他，更不适合这个年代。
他悄悄的和爱国人士接轨，发展成为地下人员，给他们送情报，把自己大部分家当资助给组织，剩下的一丁点存起来，等哪天要是不在了就让人转交给她。
他本来想的是要和秦湘保持距离，让她忘了他。为此，他开始故意冷落她，不回信，也不接受她赠的礼品，梨园的众人都在笑他，说要不就从了吧，反正那个小姑娘家大业大，他还不用辛辛苦苦唱戏了，还不用被小倭子调戏。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他们不知道，他会给小姑娘带来灾难，他这样的人就该远离，不能肖想天上的明月。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家国已危，到了他们保家卫国的时候了。
秦湘知道他爱国，知道他想为国出力，好，她从他，她给他提供钱财，说服家人参加组织，就这样了他还是拒绝了她。
那夜，她泪流满面。
天亮了，她还是那个活力满满的秦湘。
战况越来越紧张，小倭子频频骚扰邻城。
城破了，被占领了，他解散了梨园，把梨园的人都送走，送到组织的根据地。
走时，他们都感激他，那神情，仿佛他是此间的救世主。
他知道，他救不了世。
一个人守在梨园，守着珍贵的古物，守着师门的戏服，守着他的半壁江山。
小倭子请他去唱戏，他报告给组织，组织知道，这是一场死局，让他拒绝，他只是微微摇头，写信拒绝。革命，总有人要牺牲，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组织知道也沉默了，是啊，干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
也就放任他去了。
他知道，该和那个小姑娘告别了。
惊艳了他前半生的姑娘，他辜负了的姑娘。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赴了约。
那夜，倭子府最大的首领死于他的发簪下，组织来接应的人久久等不到人出来，线人偷跑出来说他被擒了，乱刀砍死……
尸体运不出来，线人还说他们准备辱尸。组织无法，只得大火烧了这倭子府给他报仇。
那夜，火光冲天，秦湘见了那升起的大火只觉得心发悸，他……应该不是他……会没事的。
她只得自我安慰，夜深了，家里有门禁她出不去，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明天一大早就去找他。
等不到早上了。
组织上的人来到秦府，门声砰砰砰的敲响，家丁把门打开，对了口信，把人放了进来。
秦湘被人叫了起来，爹爹三房姨太，祖父的四房姨太也尽在其中。一大家子挤在客厅，显得好不拥挤。
“出何事了？”祖父问。
来人很急，“这地儿不安全了，该撤了，组织让我们来接应你，戎先生包了一艘船准备把你们都送出国。那里较安全。先生希望你们在国外能继续发展势力，做些生意支持革命。”说着战士把先生的亲笔信递给了祖父。
祖父快速看了下，是先生的字迹。看完不由叹息。
战士对这位散尽家财支持革命事业的秦老还是尊敬的：“您还是快些安排的好。慢了消息传出去该禁严了。”
听罢，祖父还是沉声安排着众人快些收拾家当：“你们都去收拾东西，半刻钟之内到这集合。”
秦湘知道大敌当前不宜儿女情长，事急，只得跺脚，回房胡乱收了些要紧的东西又来了客厅。
见大家还没有收拾好，想到她和他通的书信没有收进手提箱，又扭头回了房去翻找。
好在她放的整齐，都置于一木盒内。
“幸好。”
她拍了拍跳的有些急的心脏，抄起木盒跑到了客厅。
这时大都收拾好了，满屋子的行李，看得小战士有些发颤。
“这，您……”
还未说完，祖父开口说道，“这已是精简了，劳烦。”祖父抱拳，有些不好意思，金贵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被迫逃离家乡。
“不过小战士你别担心，这庄子下面有地道，能直通城外，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好，那就好。那我们就出发了？”
“嗯。”祖父说完，率领着众人朝柴房走去，在墙上敲了敲，扣着洞眼，门开了，这是一个隐藏着的隔间，没人知道，进口竟然没藏在书房，而是柴房。
大家子带着行囊走进地道，小战士通知同志们集合，然后指挥着他们的断后，家丁举着火把在前面照明，长长的地道众人走了快一个钟头才来到了城外。
祖父望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没有说话。秦湘看见祖父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也舍不得啊，这里还有他啊。
小战士见出了城，有些安全了，也稍稍放了下心。
见秦老腿脚都在打闪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的让他们歇会再出发。
凌晨了，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暂时安全。
小战士飞鸽传书，组织上弄来了三辆马，用来驮行李。
虽不多，也很好的帮助了他们。有了马，众人走得更快了。
把人送到港口，船上也有人来接应了。
双方握手，“同志辛苦了！”
小战士回应该的。
把人安全送到了，他们也要投身到自己的战场了。
祖父看着眼前敬礼的小战士，也回敬了平生第一个礼。
“秦老此去，保重！”小战士留下一句话，就带着兄弟们朝远处的火光走去。
_
“保重！”
祖父和秦湘一行人目送着属于民族的、国家的英雄。
船上的负责人把秦家众人迎上船，安顿好，又和秦老讲组织的安排。
“这艘船上组织把您捐赠的文物都放了进来，望的就是您能等到战乱结束再重新带回来……国内始终不安全。”
说完组织的口信，负责人又问谁是秦湘。
秦湘一看竟还提到她，不由瞪大了双眼。
祖父见问的是孙女，喊道：“湘儿！”
秦湘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是我，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这是组织里的同事给你的信，等开船了再看为好。”
负责人满眼复杂的把信递给了她，“这信里都交代要紧的事，望你收好。”又指了指地上的三个大包裹，“那也是给你的，还是一样，记得收好。”
“好，谢谢您！”秦湘郑重接过。
负责人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秦老：“您一路珍重，国家和人民都需要您。”
组织知道只有把人放到国外，才能发挥秦家人最大的作用，也才能更好的保护好这批珍贵的文物。
秦老也知道组织的用意，点头：“你们也是，保重！”
负责人也是名同志，一切安排好之后，郑重的应了一声。
“那我就不送您了！”负责人最后说道。
“好，不送了。”
负责人下船，对着船喊道：“开～船！”
船坌（ben）脱铁链的束缚，缓缓向外洋驶去 。
秦老站在甲板上扬起右手，再见了……
负责人站在原地，任由呼啸的海风吹动着浅薄的衣衫，久久不能离去。
船舱里，祖父让众人散下，自己去寻一间屋子歇歇。
众人应下。
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大敌当前，被迫逃离，也不知道这仗何时能打完，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秦湘抱着行囊和那封信回了房。
至于负责人说的那几个包裹让家丁也送到了房间。
！
家丁放下东西，秦湘让他们出去，自己关上门坐在床上看起了书信。
她看着熟悉的字迹，心里有些雀跃。
是他！
“湘，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估计已经不在了。
如果幸运，有来生的话，我一定娶你为妻。
虽然这话有些空。【他写着，觉得有些唐突，抓了把头发，又放开。】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个了。我提议让组织把你们都送出国，外面毕竟要安全些。组织同意了，你们一路珍重，望平安！
我还给你留了一些钱财，不及小阿湘的零头多，收下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把梨园重要的戏服也收了起来，让组织转交给你。我知道你自小喜欢看戏，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看戏，带着组织的期盼好好的活着。
小阿湘，你别哭鼻子啊，要不然我可招架不住。家国不能两全，这是我永远愧疚于你的。我觉得我这样的挺像书上讲的渣男的。【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写着这封信。写到这，他自嘲的信里面写道。落下笔的瞬间，他真的好痛苦！愧疚于她。】
唉，我认。
……”
看到这，她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与不舍，连纸张上还有一滴干涸的泪水，是他的。
秦湘仔仔细细的用手指临摹着他的字迹，他的泪水，他的……爱……
“写到这，好像也没什么要写的了。就这样吧，阿湘，忘了我，忘了我这个负心汉，这个渣男，你去寻一个好人家，你继续当你的大小姐，就当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这个人，可好？
愿汝 春祺夏安、 秋绥冬禧、 四时安好 、年年岁岁、顺颂时绥！
——留于1939年 8月24日夜”
秦湘颤抖的读完这封不太长的信，看到最后，她早已泪流满面。
“骗子。”
“大骗子。”
是，他无愧国家，无愧组织，他心甘情愿赴死。
可她呢！全家人被坑着奉献，如今远渡重洋，被迫离乡。
他倒是好了，一死百了。
秦湘哭得差点惊厥，还是不肯放下那封信。
那是他留给她最后的想念啊。
秦湘抱着信，神情呆滞。他离开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了……她的少年啊，她从小就认识的那个翩翩公子啊，没了，都没了……
呆呆的坐了一柱香的时间，等到勉强缓过来了，她想起了他托付给自己的物件。
动了动发麻的脚，秦湘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那堆行李面前，急切的翻找着他给的物件。
解开包裹，看到了他梨园的戏服和精美的头饰。
手上还在翻着，似乎在找什么。
找到了！
青衣戏服。
竟然还在这……
虽然她想找的也是它，可真正看到了青衣还是感到很意外。
这是他常穿的那身，腰身处还有她赠的香囊。
秦湘抱着那身戏服上了床。
抱紧，一刻也不想松开。
船在海上漂了半个月，这些天秦湘除了吃饭以外，一直躲在屋子里，抱着行囊不撒手。
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能倒背如流了。
家里人看不下去了，请出祖父与她谈心。
秦湘不想理会。
好，祖父给她一天时间，等她再消沉一下。
明日他们爷俩再好好说道说道。
秦湘点头。
祖父也便不打扰她了。小湘儿都饿瘦了，性子也沉稳了许多，看得他们心疼啊。
秦湘放纵自己再消沉一天。日后可不能这么伤心了。她可是打不倒的秦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