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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第 2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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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法师心下这般感叹着, 也默默地将净涪的重视程度往上拔升了一个层次。

    对净涪有了更准确的定位以后,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在妙音寺里的行事风格就又更收敛客气了不少,着实给妙音寺减少了很多事情。

    也不是说了章、济岸这诸位法师在那日之前让妙音寺处处为难, 没有的。他们虽然来历不凡, 但并没有着意在妙音寺里摆架子、处处挑事, 诸位大法师压根就不是这般品性的人,做不来那一套。

    但是吧, 任哪个家里招待着身份、实力、来历等处处不凡的客人, 哪怕客人不惹事, 作为主人家也并不能真就随意得起来啊。

    妙音寺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位招待着贵客的主人家。

    尤其是参加过法会、亲眼窥见过这诸位法师实力的冰山一角之后, 他们就知道了客人是何等尊贵的客人,也知道了自己究竟这里是怎么闭塞、落后的一个地界。

    主人与客人间的差距几如天堑, 客人自然可以随性, 主人家却不能不处处小心。

    既是需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一日一日地下来, 妙音寺的事情可不就是多了么?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心明眼亮,自然知道妙音寺在对待他们事情上的拘谨。在确定了对净涪的态度后,为了让妙音寺上下放松些, 不至于特别紧绷, 也为了向净涪表明态度,避开景浩界佛门其他各法脉的结束,在这次短暂碰头结束后,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也选择了闭关。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的闭关,很快被妙音寺传了出去。不说哄传天下,起码该知道、想知道的人是都知道了的。

    包括天静寺的清见主持等在内的景浩界佛门各法脉当代掌舵人, 也包括左天·行、留影等道门与魔门巨擘。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各方都沉默了。

    在天静寺、妙潭寺等各处佛寺递往妙音寺的书信骤然少了近半数之多的同时,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再一次在草亭处碰头。

    不是深夜,而是白日。

    左天·行踏入草亭的时候,留影老祖正眯着眼睛品尝杯中美酒。

    那浓郁厚重的酒香飘到左天·行鼻端的时候,左天·行就知道了今日里留影老祖的心情了。

    他也是放松地笑了笑,走到草亭另一边坐下。

    留影老祖斜了他一眼,或许是看在那日同病相怜的份上,不等左天·行说什么,留影老祖就丢了一小坛酒过去。

    左天·行只打眼一看这酒坛边上的封泥,就知道了。

    清夜白,一种他相当喜欢的灵酒。

    他接住那酒坛,毫不客气地扒开了封泥,闭着眼睛细品了酒香片刻,才随手给自己拿一个杯盏过来,倒了一杯细细尝着。

    是与留影老祖一样的放松姿态。

    留影老祖瞥他一眼,轻哼一声,再不理会他,收回目光喝自己的酒去了。

    等酒坛里的酒去了大半,左天·行才偏了头来问留影老祖,“老祖今日里忽然请了我来,是想说什么吗?”

    留影老祖听他这么一说,抬手将酒罐扬起,大口大口将酒罐里的美酒饮尽。

    左天·行半点不着急,仍旧等着。

    留影老祖饮尽酒罐里的美酒后,直接将空了的酒罐往边上一抛,然后随手抹去嘴边残留的酒液,偏头来看左天·行。

    “我心里高兴想喝酒,又不想一个人饮闷酒,所以索性就邀了你来了”他先解释了这么一回,接着就又说道,“我确实是有些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真实、准确的答案,因为那接下来,将决定我的做法。”

    左天·行看着这样的留影老祖,皱了皱眉头,尤其是这会儿留影老祖的那双眼睛,更叫左天·行觉出几分不祥的熟悉。

    他沉默了下来。

    但沉默着的左天·行阻止不了已经起了心思的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并不在意左天·行的沉默,他直接就开口问道,“左剑尊以为,那些外来的人对我景浩界那位净涪法师,有几分忌惮?”

    左天·行猛然听到这样的一个问题,忽然就明白了留影老祖此刻让他觉出几分不祥的熟悉,到底是从哪里来了。

    他其实还真见过的,在那已经被淹没的过往里。

    当时的净涪还是皇甫成,他在一次偶然中遇见过这位传闻中闭关的留影老祖。那会儿的他自恃天资、身份,又念及他与本是他表弟的皇甫成间如火如荼的争斗,便直接拦住了留影老祖,询问他为什么要从北淮国皇宫里掳走还是幼童的皇甫成。

    当时的留影老祖或许是心情好,或许也只是不以为意,便给了他答案。

    他说起原因时的那双眼睛,与现在他的这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左天·行不禁闭了闭眼睛,才能继续迎上留影老祖的视线,继续去思考留影老祖的用意。

    “你想反击。”左天·行一言道破留影老祖的心思,然后才问道,“你不怕惹祸?”

    虽然问题他是问了,但左天·行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留影老祖来回答,他自己就有答案。

    留影老祖看着反应有些不对的左天·行沉默片刻,到底应道,“是,我想反击。”

    “惹祸?”留影老祖笑了起来,“不是他们先来招我们的吗?我不过是做出反击而已。”

    左天·行直接摇头,打断了他,“我不是说的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我问的是你不怕招惹了净涪?”

    这可是赤·裸裸的利用。

    留影老祖是生怕净涪不生气,胆大到贸然招惹外界的修士。

    留影老祖沉默片刻,点头道,“怕的。”

    这一个出乎了左天·行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左天·行愣了一下。

    留影老祖看见他愣怔的模样,笑了笑,转手就又拿了一坛酒来,扒去封泥直接喝着。

    他喝了一口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喝了。

    他说道,声音无比清晰地落到了左天·行的耳朵里。

    “近几十年,这方世界的变化简直让我眼花缭乱或许是天数演化,出了一个你,又出了一个净涪。明明不过是修行数十年的小辈,手段、修为、心性却是都让我等前辈心颤。”

    “我当时就有些预感,觉着你与他大概率能走上来,成为我辈中人。”

    “结果也不出我的料想,你们果然走上来了,而且速度还非常、非常的快,也非常、非常的顺利。”

    “你们甚至在走到我们所在位置后,还大跨步半点不停地往前走”

    留影老祖顿了顿,说道,“仿佛天成的修士。”

    “先是我只以为,你们是得了天命这样的修士虽然不多,但每个世界、每隔个五百年上千年的,也总会出来一两个,并不如何罕见。”

    “然而,若你们真是史书中记载过的那些得了天命的修士,在完成自身天命以后,天数也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偏移,亦即被打回原形。”

    “我本来也以为你们是这一类修士,其实并不如何担心。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而已,小世界的气数便是集中供应,又能帮助你们走到哪里去?”

    “或许会比我强,但强不到哪里去。”

    “更甚至,说不得你们还会比我稍弱一些。我可也曾是你们这一个等级的天子骄子!除了气数不如你等之外,其他的呵,我自认不弱于你等。”

    左天·行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连眸光都不见几分波动。

    留影老祖的心思,他并不觉得意外。面对迎面追赶而来甚至超越过去的后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前辈们,大多都脱不离这样的范畴。

    就是他,面对曾经是皇甫成的净涪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挣扎。但后来,他还是想明白了--他确实是不如净涪的。

    对于任何一个心有傲气的人来说,承认自己比不过别人,是一件颇为痛苦的事情。可骄傲的人又大多都需要经历一个这样的过程,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能够怀中胸中傲气一往无前走下去的,没有几个人。

    起码左天·行自己不是。

    或许或许净涪是。

    留影老祖察觉到左天·行的晃神,笑了一声,抬手又将酒水灌入喉里,“但你们不是。”

    “你也好,妙音寺的那位净涪和尚也好,天数于你们只是一个机缘,你们真正走过来,并不只是凭依着那一份天数。”

    留影老祖这话,却是让左天·行也笑了起来。

    他也将手中杯盏抬起,大口饮着里头的酒水。

    在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起之前,他有一句话落在了留影老祖耳朵里,叫他也愣了一分。

    “我是,他不是。”

    等留影老祖回过神来时候,他面对着左天·行,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便只能沉默下来。

    左天·行将一杯酒水饮完,抬手又取过酒坛子来给自己满上。

    “我猜,老祖你一直以来都没有直接面对过他的手段。我劝你,还是莫要轻易触怒了他去。”

    留影老祖皱了皱眉头,为自己辩解道,“我自然知道他手段了得”

    若不是手段了得,只他一个修行数十年的修士,凭什么震慑住各方高阶修士,凭什么让他们忌惮着在这方小世界行事?

    他又不是瞎了,这么一出出看下来,还能不知道他的手段?

    “我没有想要触怒他。”他最后否定了左天·行的说法。

    左天·行看着留影老祖,扯了半天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你没有想要触怒他?”他凉凉问道,“那你方才不是想要利用他?”

    那净涪虽然不计较做一个棋子,但不是谁,都有资格拿他当棋子用。很多年前,留影老祖或许是够资格的。可如今他已经一步步走上来了,留影老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

    留影老祖沉默了片刻,答道,“我只是想要借用他的威势,不是想利用他。”

    左天·行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

    留影老祖又道,“在真正做事之前,我会亲上妙音寺,先征询过他的意见,必不会随意出手。”

    听出留影老祖话里的坚定,左天·行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留影老祖的目光。

    因为他忽然清楚了,这回是他反应过度了。

    如今的净涪早不是当年北淮国里的小儿,便是留影老祖想要借他来做什么事,都得先问过他去。

    左天·行吐出一口浊气来,放下了酒杯。

    清冽的酒水在杯盏中动荡了片刻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倒映出他的一张面容。

    “抱歉。”左天·行低头看着酒液中倒映出的他自己,然后问道,“老祖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留影老祖并不如何生气,对左天·行微微阖首示意,算是揭过了这件事,然后他就将自己还没有完善的想法说道了出来。

    “他们不是一直催促着我们壮大宗门,以此来抗衡日益繁荣的佛门?我们人微力薄,想来是做不到的。但他们这些上宗高修不同,他们眼界长远,修为高邈,哪怕是从手指缝里漏出点什么来,都能让我们吃个肚圆,既是如此”

    其实就是留影老祖听闻妙音寺那场法会的详情以后,心神动念想出来的不是反击的反击。

    他的想法很简单。

    你们不是嫌我们无能,扛不住佛门的威势,守不住自己的地盘?那你们自己拿出些真东西来培养我们啊。

    看看人家佛门,几位大法师特意从天外来参加法会,给佛门的诸多弟子讲经说法。

    人家拿出了实际行动,你们却只有怒骂和惩罚,这般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怎么能成?

    左天·行听完留影老祖的话,也有几分心动。

    从上界高修那里掏东西来支撑自己及宗门的修行,也不是不能成。但借鸡生蛋之后不让人家连整个窝都给抱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起码,他们得有不让他们掀桌子直接动手的理由。

    “所以你挑中了他当镇物?”左天·行恍然大悟道。

    留影老祖点点头,又跟左天·行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那么左剑尊认为,妙音寺的那位,能镇得住场子吗?”

    左天·行快速盘算过一回,谨慎答道,“还得先问过净涪才能决定。”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净涪了,实在不知道净涪的实力是不是又有所提升。但净涪那个家伙,真真就是一个怪物,想来怎么都不可能原地踏步的。

    但还是得先问过了净涪再说。

    留影老祖看了他片刻,悄然转头,无声灌酒。

    左天·行问他道,“这事是你来还是我来?”

    留影老祖从灌酒的间隙中回道,“还是你来吧,他在妙音寺里,我一个天魔修士,实在不是太想去那地儿。”

    左天·行点点头,接下了这茬子差事。

    他们两个达成共识,是有心情品尝美酒了,但目前还不知道将会有这样一件事情找上门来的净涪,这会儿却还是在闭关。

    好容易与佛身、心魔身确定下紫青玲珑宝塔的调整方向后,终于将他手里的紫青宝塔给了心魔身。

    佛身也将光明佛塔交给了心魔身,同时,他抓紧了心魔身问道,‘那寺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心魔身正拿住三塔归一后化成的紫青玲珑宝塔,听得佛身的问题,抬头看了过来,表情茫然。

    佛身看得额角一突一突的。

    ‘我怎么知道?’心魔身很是无辜地反问道。

    ‘少来。’佛身直接驳斥了他,‘你一定探查过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佛身很快缓和了语气,说道,‘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吧。能给我省不少事呢。’

    本尊也看了过来。

    心魔身沐浴着本尊的目光,不敢拿乔,便也就说了,‘我在你挂单的这座寺里结交了一个小沙弥。’

    佛身一时觉得心累。

    是心魔身主动结交的?所以还是他给他找的事?!

    心魔身轻易在佛身的目光里稳住了。

    佛身又不是本尊,他可不怕他。

    ‘那个小沙弥有问题。’

    佛身一听,就知道这小沙弥是麻烦的源头了。他不顾得其他,直接追问道,‘什么问题?’

    ‘身体有问题。’心魔身答道。

    佛身很快领会了心魔身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身体有问题’

    倘若只是身体虚弱或者带病,没道理那寺里的诸位比丘、和尚不帮着小沙弥调理。可看心魔身的样子,似乎那些和尚、比丘还真是在放任?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与那小沙弥结交?’

    他新奇地看住心魔身,‘这倒是难得啊。’

    能让心魔身结交的人,不是对他有用的,就是能勾起他兴趣的。现如今听心魔身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后者?

    心魔身坦然迎上佛身的目光,微微一笑,‘因为我在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同类?!

    佛身不意自己居然听到心魔身这样的说法,他顿了一顿,随即看向另一边的本尊。

    本尊先前也只是分神听着,并不太关心他们两个的交流,但这会儿觉着情况不对,也收了心神来听。

    ‘说是同类其实也不对’心魔身坐在他显化出来的暗黑皇座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在皇座扶手处轻敲,‘认真说的话,那是魔气、戾气与剑气混同所成的气息。那气息在小沙弥身上,可藏得极好呢。’

    ‘若不是我,换了别人来,还真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佛身与本尊心中同时生出一个猜测。

    果然他们就听见心魔身道,‘而且那剑气吧,其实我觉着,是有一丁点熟悉的’

    熟悉?心魔身说那沙弥身上被藏得极好的剑气他熟悉?

    在现下这个当口上,会被心魔身特意与他们说起的熟悉剑气,绝对不会是安元和的剑气。

    因为那根本就不值得与他们提起。

    而心魔身在替换了他掌控那具傀儡身之前,可是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浮屠剑宗那边的。即便因为身份的缘故,心魔身在浮屠剑宗里的活动范围有所限制,但依他的能耐,怎么着也能摸到点什么的。

    所以就是浮屠剑宗了?

    他抬起一双带笑的眼,让那笑意从眼角处肆无忌惮地流淌,‘佛身,你果然是好运气,居然这都让你给撞上了。恭喜,恭喜’

    佛身脸色铁青。

    他完全不想要这份运气,但他不过就是在玄光界里随意挑了一座大寺挂单,居然就撞见了这样关键的线索。

    还是与浮屠剑宗有关的线索?!

    这事情是要摞给他了啊!

    可是,要佛身视若无睹地丢开这件事去,他又做不到。不是因为那是佛门的寺庙,而是因为这件事关乎安元和需要支撑起来的浮屠剑宗。

    他快速稳住心神,斩去所有干扰思绪的杂念,开始整理所有线索。

    ‘首先,那弟子’

    心魔身快速插话道,‘宗遇。’

    佛身问也不问,就点头道,‘那宗遇沙弥也好,定元寺也罢,确实都有问题。宗遇沙弥身上有魔气、戾气、剑气混杂,且剑气大概率与浮屠剑宗有关’

    定元寺,就是佛身在玄光界挂单的那座大寺。

    ‘定元寺是玄光界里传承许多年的大寺,这许多年我没有仔细探查过,但能确定,绝对是在浮屠剑宗衰败之后。另有一个问题,这诸天寰宇如此广袤,浮屠剑宗为何偏生是在玄光界附近现身?’

    佛身说着说着,基本上已经有了猜测。

    ‘那宗遇沙弥身上的,很可能是封印或者是镇压。’净涪本尊这时候开口道,‘定元寺对此绝对是了解的,更甚至,定元寺或许有可能就是做下这事的一方,起码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宗遇沙弥是定元寺度牒留名的弟子,定元寺很有可能也是在看守封印或是镇压。’

    ‘就是不知道,’他顿了一顿,‘定元寺与浮屠剑宗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而除了定元寺以外,在这玄光界又或者其他世界里,是不是还有类似它这般的存在?再有,定元寺里的事情,阿难尊者知不知道?’

    净涪本尊其实还没有将这里头所有的疑点点完,但光是他这会儿罗列出来的这些,也够他们忙活的了。

    哦。佛身木着脸,不是他们忙活,是他忙活。

    净涪三身,一个本尊,如今正镇压在妙音寺藏经阁里,一面主持妙音寺藏经阁里的诸般要务,一面留作后手调度,完全不能指望他;一个心魔身,这会儿也在浮屠剑宗里,或许能帮着些,但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尽量吸纳那近乎浩如烟海一般的浮屠剑宗藏书,偶尔还需要看顾一下安元和与即将到来的杨元觉;一个正在玄光界这边负责探查情况的他自己

    可不就剩下他了么?!

    佛身这般想着,抬头时候就迎上了心魔身满溢着笑意的目光。

    ‘这回可真就都交托给你了啊,你得千万小心着来,莫要轻易就陨灭了。不然,我们还得重新将你凝聚回来呢那可真是太麻烦了。’

    ‘说来,’他很快又低头嘀咕道,‘如果你真的在玄光界里陨灭了,那可不就成了我们自化生三身以后第一个陨灭的了么?倘若真是这样,那算不算是开了先河啊?’

    先河绝对算不上,佛身在心里默默说道,黑历史是一定的。

    也不指望心魔身,佛身直接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他点头,‘你且谨慎着行事,倘若有需要,只管开口。我便是来不及,心魔身也能支援你。’

    心魔身听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点头,‘是呢,我们这距离不远,总是能支援你的。’

    但佛身知道,心魔身所以会这么轻易将事情应下来,除了本尊已经亲自开口之外,还是因为如果他这边出了问题,那顶上他这个位置的就该是他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心魔身的挡箭牌。

    只是既然有好处,佛身也不会挑剔太多。

    他笑了开来,先对净涪本尊点头,‘多谢本尊。’

    然后他才转回头来,用那双与他一模一样却带着不同笑意的眼睛望过去,‘也多谢你了,还请你多费心,不然事情可就更麻烦了。’

    这半是警告半是事实的话,让心魔身挑了挑眉头,但他只是轻笑着阖首,‘我自然知道。’

    需要重新调整紫青玲珑宝塔的心魔身与得到了意外线索需要尽快摸清楚情况的佛身很快就各自散了,只留了净涪本尊一人。

    净涪本尊静默着沉思片刻,才离开了识海世界。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缘故。

    离开识海世界以后,净涪本尊也不离开禅室,直接感应景浩界天道,借天地意志一眼探查过景浩界各处。

    当然,为了避免惊动了章、济岸等诸位大法师,他也特意避开了他们落脚的禅院。

    于是他看见了妙音寺里埋头拼命批复卷宗的清源、清笃乃至净音等人,看见了天静寺、妙潭寺等各处寺庙里殚精竭虑的主持方丈,以及坐在一处喝酒的左天·行与留影老祖

    他几乎看尽了这一方天地,也几乎看遍了所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待确定过景浩界各处还算安稳以后,他才收束心神,闭目入定。

    那是深定。

    不过沉浸在定境中的净涪本尊不是在修行,而是在一点点整理归纳着自己的手段。

    他前不久才破境,想要在境界上再有所精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便是有,净涪本尊也不愿意。

    快速地接连突破境界,对修行根本就没有好处,净涪本尊不取。

    但他又确实需要提升实力,所以他就选择了磨炼自己的对敌手段。

    净涪本尊这一次深定,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才算结束。

    不是他自己醒来的,而是被心魔身唤醒的。

    ‘什么事?’净涪本尊问另一边的心魔身。

    心魔身道,‘元觉到了。’

    净涪本尊掐指一算时间,完全不觉得意外,‘他也该是能到了。’

    都能够炼制出道宝来了,星辰道的灵器虽然难得,但也难不住杨元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杨元觉收拾好一切痕迹了。

    净涪本尊叮嘱心魔身道,‘多看顾着他些。’

    心魔身点头,‘我知道的。’

    前文就有提过,在昔日皇甫成、杨元觉与安元和三人里,皇甫成属于谋划之人,安元和是对敌之人,杨元觉就是辅佐之人。虽然杨元觉自保实力是有的,但在现如今显出些波云诡谲的玄光界来,杨元觉的自保就有些不够看了。

    但他很快又帮着杨元觉正名道,‘这一次元觉来浮屠剑宗,我见他修为精进不少,应是他将心思掰正了,你放心。’

    净涪本尊点点头,这话他信。

    杨元觉的天赋也很是不错的,只是他往常时候更喜欢参悟阵道,所以才有些耽误了他的炼气境界而已。这会儿安元和选择承继浮屠剑宗,正是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杨元觉已经回过味来,自然就会多放些心思在炼气上了。

    揭过这件事后,净涪本尊看向识海世界的另一边。

    归属于佛身的那三分之一识海如今空空荡荡,完全不见佛身人影。

    不过在净涪本尊的目光落过去时候,佛身该是有所感应,往识海世界里开口道,‘本尊?’

    净涪本尊都能听出佛身声音里透出的劳累,就更莫提心魔身了。

    心魔身无声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的猖狂得意,惹得净涪本尊都分了他一个眼神。

    于是心魔身抬手在面上挡了挡。

    可他只遮去了下半张脸,却没挡住那双眼睛。

    净涪本尊也不多管他,只问佛身道,‘你那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我现在还在定元寺里。’他顿了顿,道,‘我在定元寺这边找到了些剑修的痕迹,跟心魔身确认过后,确定是浮屠剑宗的遗漏。但因为元和还没有出关,不好与他核对,所以还没能确定,只先收在手里。’

    净涪本尊听着,眸光微沉。

    倒不是为着如今还没有出关的安元和,而是为了佛身透露出来的信息。

    如果定元寺这边真的有浮屠剑宗遗留,那么,在玄光界各宗、各门派真传弟子四下寻找极远的这当口,定元寺可能隐藏不了太久了。

    佛身该是知道净涪本尊在想什么的,他适时开口道,‘现在还没有玄光界修士找到定元寺这里来。’

    净涪本尊有些意外。

    定元寺居然能将自身的秘密保存得这么久?既然是这样,那佛身又是怎么找到那些浮屠剑宗的痕迹的

    他心头生出疑惑的顷刻间,就也冒出了答案。

    是

    ‘定元寺没有着意阻拦我的探查。’佛身道,‘只是我现在还能确定,我在定元寺里受到的这番优待,是因为我也在佛门,还是因为元和的关系。’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开口道,‘且先帮着遮掩,待到元和出关,再寻他确定。’

    佛身与心魔身没有意异议,各自应下。

    说完正事,三身很快散去。

    然而,不知是佛身真的歹命,还是因为定元寺的遮掩已经达到了极限,就在佛身与心魔身及本尊在识海世界里碰头的这一日下午,定元寺里来了三位气度不凡的青年剑修。

    纵是有客,那也是定元寺的事情,与净涪佛身这样一个临时挂单的外来和尚没有太多的关联。

    净涪佛身只在定元寺知客僧将三位剑修引入方丈禅房时候在旁边观望了一阵,就随着众僧一道散了,并没有过分探寻。

    定元寺似乎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净涪佛身接连几日都没有在藏经阁小法堂处等到宗遇沙弥,直到第七日,宗遇沙弥才找了过来。

    “你说你被调送到藏经阁内阁当洒扫沙弥?”净涪佛身问道。

    宗遇沙弥还是那副木讷的样子,听到净涪佛身问,他就老老实实地点头,还跟净涪佛身说道,“是呢,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不过就是今日里才得了空来与师兄你说起。”

    净涪佛身心里有许多念头,但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问道,“你向来就喜欢读经,这下入了藏经阁内阁,虽只是洒扫沙弥,也算是如愿了,恭喜你。”

    宗遇沙弥笑得傻气,“多谢师兄。”

    宗遇沙弥笑完,才想起事情来,他低头在袖袋里找了找,找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他手忙脚乱地摊开来,递到净涪佛身面前,低声问道,“师兄,这一段,又是作何解啊?”

    净涪佛身接了纸张,打眼一看,沉默了一瞬。

    这纸上写着一句话,却是“世尊,惟愿演说如是相类诸佛名号及本大愿殊胜功德,令诸闻者业障销除”。

    净涪佛身很直接就笑了出来,带着点随意开口问道,“这是《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里的一句话,宗遇师弟,你最近都是在读《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吗?”

    净涪佛身问起,宗遇沙弥就老实回答,“也不是最近,打从我入寺以来,就学的这部佛经。寺里的师父说我与它有缘”

    “我不是很懂,什么叫有缘。”

    净涪佛身看了宗遇沙弥一眼,“居然学了这么久?”

    宗遇沙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笨,就学了这么久。而且又老是忘”

    净涪佛身点点头,安抚了他一句,“我知道了。倘若再有什么不懂的,只来问我就好,在我离开定元寺之前,都是没问题的。”

    宗遇沙弥当即就笑开了,“我知道,师兄你是好人。”

    净涪佛身笑笑,没接这话。

    等宗遇沙弥请教过净涪佛身问题,紧张地念叨着净涪佛身解释与他听的那句话内容走了。

    他似乎是想要尽力记忆,好让自己记得更牢更稳一点的,可是在他离开净涪佛身所在的这处云房没多久,他嘴里的话就开始错乱了,而宗遇沙弥自己还浑然不觉。

    值得庆幸的是,宗遇沙弥他的记忆力真的不好。哪怕是记岔了,错误的内容也没能在他记忆里留下多少痕迹,不至于误导了他去。

    净涪佛身看着宗遇沙弥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散了。

    宗遇沙弥被调入定元寺藏经阁内阁虽然看起来很凑巧,但放到有心人眼里,确实是一步好棋。

    因为如果真的有人对宗遇沙弥起了疑心,定元寺这般动作反倒会引得他们想得更多。

    而那些人想得越多,方向便得到了延展,很容易导向不同的结果。这样一来,那些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同时,作为藏经阁内阁的弟子,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洒扫沙弥,也没有人胆敢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处理他,定元寺也能顺理成章地提升宗遇沙弥身边的保护力量。

    这如何就不能算是一步好棋?

    但同为有心人,净涪佛身却猛然间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他脸色微沉。

    如果说定元寺是禅宗一脉,那还不会让净涪佛身觉得如何,毕竟有阿难祖师与浮屠剑宗三位大剑修的协定在呢。

    可定元寺不是。

    定元寺是法相唯识一脉的。

    不错,就是在妙音寺法会上宣讲的无奢、为相两位法师所在的法相唯识一脉。

    这就不得不让净涪佛身多想一些了。

    半响后,净涪佛身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只希望,浮屠剑宗不会成为佛门与玄门闹翻的由头才好

    净涪佛身那边状况频出,似乎已经开始往恶劣方向滑落的时候,才刚刚出关的净涪本尊那边也被人找上门来了。

    来登门的也不是旁人,便正是左天·行。

    见到左天·行,净涪本尊也没有多少意外。他对左天·行点点头,引着左天·行在禅室案桌的另一边坐下。

    净涪本尊将茶水递送到左天·行面前后,便稳稳地坐住了,只问道,“有事?”

    左天·行将茶盏拿在手里,也不喝,任由水汽氤氲而上挡去他的面容。他甚至还不敢看净涪本尊的眼,微低着视线将他与留影老祖的想法与净涪本尊说了一遍。

    但他话说完,还没等净涪本尊表现出一分态度,他就先道,“我们还没有明确定下来,就是想先问一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净涪本尊就问道,“他们前些日子又去找你们了?”

    左天·行点点头。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问道,“你有封存下他们的气息么?”

    自然是有的。不单单是他,留影老祖那边也做了些手脚。

    他很快将两块封印着两道气息的玉石拿出来,放到了净涪本尊面前的案桌处。

    净涪本尊分别捡了起来查看过,然后他点头道,“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层次的修士的话,确实是可以做。”

    左天·行听他这么说,眼皮动了动。他目光在净涪本尊身上转了一圈又快速收了回去。

    果真是怪物。

    他前次见他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修为居然又有所精进了

    “但我觉得,仅仅只讨要修炼资源,还是不够。”净涪本尊略显冷淡的声音落入耳朵里,直接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听完他这句话,左天·行心下一动,却是很虚心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净涪本尊就答道,“你们可以再派些弟子出去。”

    左天·行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如果能再送些弟子出去的话,一来可以结交景浩界天地之外的人脉,哪怕结交不成,也多少能收集到些消息的不是?二来,他们送上去的人如果足够优秀,也能抓紧了机会提升自己的修为,增强自身的力量与底蕴啊。

    不过,如果真能将人送出去,好处是会有的,但也不能不做出些防范。

    万一送出去的弟子似鸟儿一样飞去不回头了呢?

    左天·行权衡再三,抬头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道,“我会与留影老祖再商量商量。”

    顿了一顿后,他问道,“对于这人选,净涪你有什么提议吗?”

    净涪本尊随意道,“我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但净涪本尊姿态随意,左天·行却不敢似他这般随意的,他点点头,又在禅房里坐一阵,就告辞离开了。

    净涪本尊一面收拾着茶盏,一面往识海世界里跟被他唤来的心魔身说话。

    ‘这事,你怎么看?’

    心魔身传入识海世界里的声音很有些跃跃欲试,‘我看可行。’

    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嗯。’

    心魔身那边似是权衡了一会儿,又率先开口跟净涪本尊说道,‘本尊,待这件事确定下来,我想要将一个人安排出去。’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但心魔身知道他在听着,于是就径直说道,‘还被封镇在妙音寺镇魔塔里的沈定。’

    沈定,是当日净涪在拜入妙音寺后为自己选定的、转移无执童子视线的替身。为此,他还曾将两卷《天魔策》副策送入他的识海里去。

    心魔身道,‘算算时间,沈定那群人也差不多是时候被放出来了。’

    净涪本尊道,‘就算左天·行与留影真的决定送人到天外去,他们挑中的人里,也未必就有沈定。你贸然插手,不怕引了留影注意么?’

    心魔身笑了笑,‘哪里就需要我们来插手?只要给沈定一个提醒,他自己就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这话是说得轻描淡写,仿似即便沈定抓不住这个机会,不能成为那些被送出去的弟子之一,心魔身也全不在意一样。但倘若沈定真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且再看沈定,看看他还能不能似现下这般安稳

    心魔身可不是平白送出两卷《天魔策》副策去的。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又问他道,‘只他这一个么?’

    心魔身闻言,笑道,‘只他一个应是够了,我很相信他的手段。’

    一个资质不好、出身不好的人,却是落到了天魔宗那里去,为了保存自己、为了护着他容色更为卓越的妹妹,平日里能谄媚讨好其他天魔宗弟子,将腰弯下去,又在自己遭难、妹妹丢开他之后,能将腰背再挺起来

    如此能屈能伸的人物,心魔身确实很是欣赏。是以哪怕沈定已经入了镇魔塔数十年,心魔身仍然记得这个人。

    这就很难得了。

    当然,这里头也确实有那两卷《天魔策》副策的原因在就是了。

    净涪本尊提醒他道,‘这沈定能力是有,但这景浩界里已经没有能够束缚他的东西了,你确定还是要选他?’

    没有束缚的人就不可控,就充满了变数。

    沈定现下,可不似当年,还有一个妹妹能栓着他了。

    ‘我知道。’心魔身先应了一句,然后道,‘但他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等见过他后,如果他同意,我会给他真正的《天魔策》。’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提醒了。

    反正,净涪自己也是从天魔宗那地儿走出来的,心魔身又修的心魔一脉,沈定哪怕是搭上了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门势力,想要摆脱他甚至坑害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便是心魔身在沈定那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与佛身帮着搭把手,也就是了。

    佛身虽然没有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但在净涪本尊唤来心魔身时候,他也确实分了一点心神关注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动静。

    这会儿见事情差不多定下来了,他便收回了注意力,只暗下琢磨这件事。

    他知道心魔身想要让沈定搭上留影老祖的便车,送到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门一脉去其实还是希望能够借沈定的手,在那里收集到心魔一脉的修行法门。

    不必一定是炼气功法,但绝对要是能够指引心魔一脉修行玄奇的资料。

    心魔一脉的资料、秘术、神通,心魔身需要的就是这些。

    因为三身一体,净涪三身一人破关,其他两个的境界也会被抬升到相同的层次,所以在境界方面,因为有佛身在,不论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哪怕他们都需要自己摸索着修行,也不必太过担心。但是除了境界之外,心魔身与净涪本尊还需要解决他们的对敌手段稀缺无比的问题。

    要知道,现如今的心魔身,惯常使用的都是傀儡方面的对敌手段,更精妙的应敌手段根本就没有,就不用提什么神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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