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如果沉桑界世界里的那一位, 真的是在为自己突破谋划,那么
许多金仙大修们悄无声息地与同伴无声交流了一阵,又稳稳坐定了。
看他们的模样, 似乎是要静静地等待沉桑界那边的事态发展,再视情况做决定。
然而,这些仍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金仙大修们能够稳坐蒲团,可入了沉桑界之中的福和罗汉,却委实坐不住。
他快速吩咐人联络沉桑界的那一众玄仙,自己则领着慧诚、慧因两位弟子往秘境墓穴那边赶。
不论这北斗第一星是为的什么出现,又将为沉桑界带来什么变化, 都必定与那秘境墓穴里的左臂有关!与那左臂的主人有关!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的脸色凝重,显然也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但就在他们顺利赶到那墓穴附近, 通过重重封锁, 正要进入秘境时候, 慧因比丘忽然惊呼了一声,“师父!”
福和罗汉听得这一声呼唤, 转眼看向慧因比丘。他才刚要问话, 就看见了慧因比丘向那天穹上抬起的手指。
他心下一个咯噔, 下意识就顺着慧因的手指看了过去。
慧因比丘手指指向的,并不是其他, 而正是那白日天穹上如今除了大日外唯一的那颗星--天枢星。
看见那一颗天星时候,饶是福和罗汉,都禁不住瞳孔收缩。
他修为远胜慧因比丘, 感知自也比慧因来得强横。慧因能够看见的,他当然也是看见了的,而且只会是看得更加的清楚。
慧诚比丘发现自家师父与师弟的异样,心头疑惑升起,也向着福和、慧因两人视线的焦点看去。
这一看,慧诚比丘险些就没能站稳。
“师父”他声音都在颤,下意识抬起的手指更是一直在抖,“那是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福和罗汉已经缓和过来了。
他慢慢地回答着自家弟子的问题,“应该是一个世界”
“一个世界?”慧因比丘的声音过于尖利,刮得人耳朵生疼,“又一个世界?!”
虽然慧因只能在那颗天星上看见些许模模糊糊的光影,不似福和罗汉一般,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光影中的山、水乃至是生活的人,但光只是他看见的这些,也已经够他确定那光影里的画面绝不属于沉桑界天地了。
慧诚比丘求救似地看向福和罗汉,希望能在自家师父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福和罗汉却是点了头,重复一般应道,“确实是,另一个世界。”
慧因比丘大概是刺激过了,终于能够冷静下来了,他望着那颗天星,“师父,你说这是北斗七星中的第一星?”
福和罗汉苦笑着点头。
哪怕此刻慧因比丘根本就没有去看福和罗汉,但他也已经能够肯定了。
“所以,不仅仅只有沉桑界天地,也不仅仅只有这一颗天星上所映照出来的那方世界而是足足七个世界”
慧诚比丘看着那一颗天枢星投影,也是久久没能言语。
他们师徒三人看着这一颗天星沉默半响后,才终于能够抽回心神。
福和罗汉扫过两位弟子,“走吧,去做我们能够做的事情。”
他当先转身,跨过了秘境的界限,进入到秘境内部。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跟上福和罗汉。
此刻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本尊也看见了那一颗天星上浮现的光影,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就自然地转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那沉桑界天地间。
和未曾接触过那位少年的福和三人不太一样,净涪本尊并没有太过紧张。
那位的道与理他曾听过一耳朵,基本能够确定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道理。至于说骗他
净涪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过就是一个天仙实力的小小和尚,那位没必要骗他,也不需要来骗他。
故此,他大概能确定,就算升起那颗天枢星投影借用了这诸天寰宇中某一方世界的力量,那方世界现下应该也还是能有个周全模样的。
心魔身看看佛身,又看看本尊,忽然开口道,‘沉桑界大概也会是七星之一吧?’
本尊和佛身尽皆点头。
心魔身就笑了。
‘七星混一所以其他的世界,现状也跟这沉桑界差不离了?’
本尊又是一点头,淡道,‘大概。’
佛身虽不曾说话,但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三身一时也不多说什么,仍去细看那沉桑界里的情形。
白日星现,显然又挑动了沉桑界众生本就浮动的心绪。尤其是那颗天星上,还有山水影绰,更是让沉桑界里的人都坐不住了。
很快,沉桑界的人间里就生出了乱象。
有人四下奔走,只为寻求一处安定、清静之所;有人小心躲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在歹人的视线里,被人抽皮扒骨却仅仅只是要宣泄去心头的一口憋闷;有人则抄起了刀子,想要在最后末日到来之前,拖拽几个仇人陪葬
沉桑界的众生在此一刻开始,演绎出了真正的森罗万象。
净涪虽远在沉桑界天地之外,与沉桑界天地间的众生隔着一层天地胎膜,但凭借着他先前留下的诸多暗手,便是旁边道宫的诸位金仙大修们,怕都不会比他看得更清楚。
净涪三身看着,却是反应不一。
本尊是真的平静,他看着这一切,和以往时候他看着这沉桑界众生安稳生活时候的表情没有太多的不同。
比之本尊来,佛身的平和里多了些许不忍,就如心魔身的随意中也多了几分趣味。
他们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在细细品味着这一刻心头泛起的细微不同。
只是不论净涪乃至是道宫诸位金仙大修这些看客如何看待当前沉桑界天地里发生的种种,一切却也都在按部就班地上演着。
第二天夜幕褪去,大日再次攀上天穹的时候,第二颗明耀的天星赫然出现在天穹之上。
也是投影,也是隐着一片影绰的光影,却是北斗七星第二星--天璇星。
天璇星的出现,直接破灭了沉桑界天地中所有凡俗乃至修士们的侥幸。
他们凝望着那蔚蓝天穹上的两颗天星,久久没有言语。
整个沉桑界天地里,真正的死寂下来。
直到得大半个时辰过去之后,沉桑界里的众生们才又再次活动起来。
洪长兴站在沉桑界正东所在的最高峰上,久久凝望着北方天穹上的那两颗天星,直到身周缠绕而来的山岚被云光劈散,才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祭场上的祭坛。
这祭坛看着很是简单,但却并不简陋,是洪长兴费了很多心力,亲自动手拾掇出来的。
当然,祭台上那一口大鼎除外。
那是那位亲自送到这里来的,饶是洪长兴在这里镇守了多日,也没能看出那口大鼎里装着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洪长兴失笑地摇头,很快又敛尽了面上所有表情。
他仍自谨慎地守在这一处山巅上,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就在洪长兴小心镇守祭台的时候,少年却抛下了身上除了衣物外的所有物什,包括他的随身戒指,只捧着一盏古朴油灯,走出了他暂居的小院。
他沿着河水缓缓而走,不急不燥,不紧不慢。
少年没有着意躲避着谁,修士、凡俗百姓,哪怕迎面而来,少年也只是扫过一道眼风,就继续往前走。
大部分的凡俗百姓们顾不上这个行迹诡异的少年。
惶惶不安的他们自保尚且来不及,又哪儿来的心力去关注这样显然不是凡人的人物?
少部分的
有人会被少年单薄的身形及看似温和无害的表象蒙蔽,眼睛血红地对少年举起刀剑。但少年是何等人物,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些锋利的刀剑就已经落到了主人的头上了。
当然,也有人会为少年担忧,想要将他拦下,替他寻一处地方安置下来。
这些人最后却都在真正接近少年之前,迷迷糊糊地转身离开了。
可不论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什么心思,甚至不管他们是不是遇见过这少年,但凡少年经过的地方,都会有点点灵光从他们身上晃晃悠悠着飘荡升起,落入少年手中擎着的那一盏油灯里。
只是哪怕都是一样的人,人与人之间,也是多有不同的,所以那些落入油灯的灵光,也都有着细微的不同。
少年偶尔低眉看着手中油灯时候,总会舒展眉眼,看着心情极是畅快。
第三日的沉桑界天穹被厚重的阴云遮蔽去了大日,天色算不得太好。可那北方天穹上,却又亮起了第三颗天星。
天玑、天璇、天枢三星辉耀,几乎顶替了被阴云遮蔽的大日。可沉桑界中没有谁高兴得起来。
很多大修开始聚集。
“要不要动手?”
“不能再等了,这都第三星了,也就差了四颗天星,再等下去,真的还会给我们机会?”
“可是不等能怎么办?你就有办法?”
“我是没有办法但各位祖师、前辈留下的后手呢?!”
“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后手,后手,都说是后手,是那么容易动用的吗?!”
“任何手段,不都是为了应对情况而存下的吗?!现在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难道还要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我也没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各位祖师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不能这么冲动!!”
“冲动!?你说我是冲动?!火烧到眉头来了,你不知道吗?!看看那里!那是什么!啊?!告诉我!那、是、什、么?!”
沉桑界大多修士都吵起来了,谁都不能说服谁,似乎还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一处隐蔽的废弃洞府中,老叟沉默地站在庭中,抬头看着北方天穹上的那三颗天星。
屋中小童仿佛是完成了今日的功课,想要找他,却没看见他,便从屋里出来寻。
见到院子里的老叟,小童抬着小脑袋细看了老叟一阵,拧起了小眉毛,又艰难地抬着脑袋去看那北方的天穹。
“你在看什么,师父?”小童问道。
老叟听得小童的声音,虽然没有低头看他,却也回答他,“我在看某个时刻到来的脚步。”
小童有些想不明白。
脚步不是一直都是用听的么?什么时候也能看了?而且什么叫做某个时刻?是什么时刻?
小童的眉峰浅浅纠着,搭着他疏淡的眉、肥肥白白的脸蛋,看着很是惹人发笑。
可老叟这会儿真是笑不出来。
他甚至连逗弄小徒弟的心思都没有了。
暗自叹了一声之后,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三头身小童。
小童转了目光过来,狐疑古怪地看着他。
老叟忍耐不住,弯下身去,将手按在小童的脑袋上,轻轻抚着他的头,“看来,是等不到你长大了”
小童有听却没有懂。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小童并没有像往常时候一样因为老叟拿他当小孩的态度而更他置气,他抬手伸到头上,按住了老叟的手。
“师父,你是要准备去做什么吗?”
老叟看着小童,笑了,“嗯。”
小童急了,追问道,“一定要去做吗?”
“是啊。”老叟叹了一声,“一定要去做。”
他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逗弄着小童,“本来是准备等你长大之后,将事情交给你的,但谁知道,你居然长得这么慢”
“所以没有办法,就只能我来了。”
小童听着,牙齿咬在唇上,眼眶更是隐隐泛着红,“就不能等到我长大吗?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很快的”
老叟喷笑出声,“逗你的。”
他按在小童脑袋上的手微微用力,“那是我的事情,怎么都能推给你?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慢慢地长大吧,不然太急了,反而就会长不大。”
小童定睛看了他一阵,指控似地道,“你骗人!”
老叟得意地昂着头,“像你这样轻易就被我骗了的小孩,可还有得学呢!”
小童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驳,但他瘪了瘪嘴后,就没说话了,只伸出白胖的短手去,拽住了老叟的衣角。
紧紧地,紧紧地,几乎在他自己的手指上勒出一道道红痕来。
老叟看着小童笑,“行了,回去吧。你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小童答道,“当然!”
他说着,却乖顺地被老叟抱起,带回屋去。
第四天,北斗第四星天权星在北方天穹中悠悠亮起。
哪怕这一片天穹之下,蒙蒙细雨织联了天与地,四颗天星依旧明耀,灼痛了太多、太多人的眼睛。
小童用完早膳,拿了今日份的早课回了他自己的小静室里,但等他做完早课,要去找老叟的时候,却发现整一个洞府里,都没看见他。
小童掐着手中的功课,愣愣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怒道,“骗子!”
“又一个骗子!”
那声音尖利且带着压不住的哭音,在空荡的洞府回响时候,格外的剜心刺耳。
已经靠近秘境墓穴的老叟听见了,他脚步停了一停。那一瞬间,连背脊都有些萎颓。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背梁,继续往前走。
“谁!?”
一声爆喝之后,几位玄仙当即就出现在老叟面前。
他们分列五方,将老叟完全锁定,压根没有给他留下一丝逃窜的空间。
虽然老叟本来就没有打算逃走。
老叟又一次停下脚步,但这一次,他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笑着抬起手,露出手掌中拿定的那一枚铭牌,老叟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几位玄仙惊疑不定地细看了那枚铭牌半响,终于有一个人对着老叟招了招手。
老叟松开手,任由那一枚铭牌在脱出他的手指之后,飞向那位玄仙。
拿住那枚铭牌之后,那位玄仙翻了又翻,验了又验,才终于缓和了脸色,让出道来,“你进去吧。”
老叟拱手行了一礼,那枚铭牌就很自然地飞回老叟面前。
将铭牌重新悬在腰间,老叟对几位玄仙点点头,沿着前面让出来的空道走入了墓穴里。
哪怕这老叟当前的实力不过只是天仙,这几位玄仙也没有任何轻忽,更甚至,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堪称亲近。
老叟穿过秘境与沉桑界天地之间的壁障,真正踏入秘境之中。
饶是老叟早有准备,初初看见秘境之中的情形时候,他还是愣了一瞬。
这说是秘境,倒不如说是一处小天地。
在这方小天地里,有道门、佛门、魔门的驻地,有修士来往忙碌。
老叟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老友。
“咦?陈翁,真的是你?”
“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早就已经陨落了吗?”
“连你都来了?”
那几个老友看见他,也是惊了一下,很快就围了过来。
被人称作陈翁的老叟看见他们,也很高兴。
他笑开了眉眼,“怎么,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没得这么瞧不起人的吧?”
那几位天仙当即哄笑,“是我们瞧不起你吗?是你自己当年没撑住,才搞得自己这幅模样的吧?”
“就是!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赖到别人身上,你也真是够好意思的啊”
说笑得一阵,几位天仙大修慢慢地收敛了脸上表情,定定地看着老叟。
“陈翁,怎么是你来了?”
这问题确实是早先就已经问过一遍了的,但老叟却是明白,这不是刚才打招呼的那一会儿。
陈翁叹了一口气,摊开手,甚是无奈。
“没有办法,自家弟子太小,也只能我来了。”
“太小?”几位天仙对视了一眼,追问道,“到底是有多少啊?”
陈翁伸手在自己身侧比出一个三头身的高度,答道,“五岁不到。”
几位天仙一时也都被这个答案给沉默住了。
五岁不到
那是真没办法,太小了。
沉桑界状况就是再糟糕,也轮不到一个五岁豆丁顶上来扛起吧。
陈翁看他们模样,随即笑道,“对了,他前不久才刚拜师,你们这些前辈,是不是该补上一份拜师礼?”
他说着,同时还向着几位天仙伸出手去。
那根本就是凡俗中最没有脸皮的讨债人模样。
几位天仙各各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无奈。
“行了行了,给你就是了。”一位天仙从袖袋里摸出一件法衣,塞也似地递到陈翁的手上。
“亏了亏了,明明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却要给他见面礼”
另一位天仙嘟囔着,手上动作却也不慢,取了一枚玉珏就递了过去。
“就是,他都还没来拜见我们呢”
抱怨归抱怨,一份一份相当不错的礼物却也都落到了老叟的手上。
老叟笑得成了一朵花,半点不计较这些老友的言语,一边将这些好东西往自己储物戒指里放,一边连连安抚。
“行了行了,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领了他去见你们就是了。”
几位天仙听得他这话,哄笑一阵。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又赖皮说忘了就蒙混过去”
老叟险些就要拍着胸膛作保了。
“我说的!”
“你们放心,这一回绝对不会忘了的!”
一阵热闹过后,这一群人各自散了。
老叟笑着转身,边走边取出那枚铭牌,往铭牌中灌入一道灵气。
铭牌很快生出一股力道,震颤着要脱出他的手指去。
老叟没有阻止,从善如流地卸了指尖的力道。
铭牌飘升而起,又散出莹莹微光,给老叟指引出一条路。
老叟连忙跟上,来到了一处小尖塔前。
站在尖塔前,老叟细看了两眼,再不迟疑,跟着开路的铭牌走了进去。
第四天,沉桑界天地下了一夜的细雨已经渐渐的停了,被雨水洗过的天地仿佛格外的干净。
不论是谁,面对着这样的天地,这样的环境,似乎都很容易被感染,不知不觉地放开胸怀,舒展眉眼。
但现下看着那与天枢、天璇、天玑三星一道辉耀的这第四颗,名为天权的北斗天星,沉桑界各方真是不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北斗斗身已经完全成形,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们更急切地在沉桑界各处奔忙。
天上、地下,几乎是沉桑界的每一处空间,都有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可是很多时候,就连这些修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劳碌奔命,到底有没有意义。
握有力量,能与天地交感的修士们都是这般模样,沉桑界人间里的凡俗百姓自然是更糟糕。
越来越多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是距离近的,简单收拾了些许衣食,就携老带幼地往他们所知道的地方赶,若是距离更远的,则架了车马,近乎搬家一般地带着一家老小觅道而行。
他们的目的地,多是沉桑界各方修士开辟的紧急安置点。
可是这些蚂蚁一样的人流中,却也有数十股,甚至是百多股,是在寻找着一株只生出几片嫩芽的芽树。
净涪看着这些聚集在菩提树幼苗的凡俗百姓,脸色有刹那间的松动。
这些凡俗百姓抵达了地方,也有一段短时间的喧哗争吵,但或许是受到了这一株菩提树幼苗的影响,他们最后到底都冷静下来了。
寻找出德高望重的长老,由他/她负责分派整理附近秩序
虽然有些艰难,但这近百株菩提树幼苗附近还是很快安静了下来。
长老们大多都打听过菩提树的来历,知晓在这种子旁边,其实还有一部经典,一道五彩的丝绦。
聚集到菩提树幼苗附近的人很多,不独是目不识丁的贫苦百姓,还有不少出身富裕的读书人乃至官员隶卒。
他们很快做出了安排。
不过是半日工夫,一道道五彩丝绦被手巧的妇人裁剪制出,一一分落到众人手中。
同时,又有识字的人领头,捧着那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领着众人诵读。
仅仅只是一日,以那些不过堪堪长出芽叶的菩提树幼苗为中心,参次不齐的诵经声传扬开去。
声浪起伏时候,又有一点点五色的丝绦飘散。
不论是这声浪还是这色彩,其实都比不上沉桑界修士闹出来的动静。但这一微小的一幕幕,却也足够的触动人心。
少年经过一株菩提树幼苗所在的地界时候,也暂时停下了脚步,侧目往那些集聚的凡俗百姓看了一阵。
就连他手中那盏油灯汇聚而来的灵光,似乎都有了些更细微的变化。
少年微微偏头想了一阵,竟是轻笑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沉默地看了这么一会儿,就继续上路了。
夜幕降下又被驱散,第五天如期而至。而同样如期出现的,还有北方天穹之上的第五颗天星--玉衡。
看着斗身之外亮起的第一颗柄星,沉桑界天地既是喧闹,也是安静。
洪长兴仍自站在山巅之上,守着那一方祭坛,守着那祭台上的大鼎。
这个时候,净涪也在看着这一座大鼎。
不知是不是时间正在接近仪式完成的时刻,净涪竟依稀能够看见大鼎中似是琼浆玉露一样凝结的玉脂。
净涪本尊问道,‘你们觉得,那会是什么?’
佛身定睛细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是真正的玉脂。它似乎是跟意志有些关联?’
佛身说着,带着些疑问的目光就落到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也正在细看那大鼎,这会儿听得佛身的话,点头道,‘确实是有些关联。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心魔身的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佛身和本尊的意料,他们只是简单的点点头,就各自转开了目光。
倒是心魔身,仍然让目光流连在那大鼎上。
不独是净涪三身,便是道宫里静坐观望的各位金仙大修们,也看不出更多。不过这些金仙大修们到底要比净涪积累雄厚,见识宽广。他们看不出来,也能根据这个祭坛、祭台,多少猜到一些什么。
“你们说,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我也不太能确定,但我以为,这该是那位特意收集来的,用以晋升突破的资粮。”
“不对吧,如果是资粮的话,他不该放在祭台上,而该是收起来,等突破时候派上用场。”
“或许是祭祀用的祭品?”
“祭品?”
各位金仙大修咀嚼着这个词,目光陆陆续续地从那大鼎上拔升起,看向那沉桑界北方天穹上悬挂着的那五颗天星。
他们定睛看得一阵之后,视线的焦点最后着落在那些天星上模糊含混的光影。
“有没有谁能确定,那些投影的实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这个问题在道宫中出现之后,明里暗里地,不少目光从沉桑界那边收回,投落在座中的某几位金仙大修身上。
显然,这几位金仙大修私下里做的那点小动作,大家根本就是一直看在眼里,只是都不点破而已。
那几位被一众同伴目光锁定的金仙大修似乎全然未曾察觉这些目光里的意味,泰然自若地与其他的人交换几个眼神。
“我确实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世界,也确实查探过了。”听着他这话,这道宫里坐着的金仙大修们尽数凝神,等待着这同伴的判断,“那方世界和沉桑界世界的处境类似,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情况出现。”
“我这边也是。”
“是的,我检查过的那个世界,基本也是这样的情况。”
随着这几位金仙大修陆陆续续开口,道宫里的所有金仙大修们似乎都有些明悟。
“也就是说”等几位同伴一一将情况说明之后,一位金仙大修若有所思地开口,“其实那墓穴里的左臂根本不重要?”
“不,我想,或许是那左臂根本就已经被收回去了,又或者是被移花接木了”
这种说法一出,顿时得到了更多的金仙大修的认同。
有一位金仙大修甚至笑着开口道,“所以,沉桑界里那些小辈其实都是白忙活了?”
道宫中一位金仙大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说不上白忙活。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了,你们谁看见从沉桑界天地间走出去的那些同道了?”
他若有所指。
许多金仙大修陡然惊醒。
“是了!怎么还不见那些同道?”
就算是真的有人出了什么意外,一时赶不上,那确实是情有可原。可沉桑界天地这么多年走出去的那么多修士,真的就是一个都赶不上吗?
一众金仙大修们面面相觑。
又有人很快笑了起来。
“看来,沉桑界这一局棋,还远未到判定输赢的时候啊”
这一点,不单单是这些只做观者的金仙大修们了然,就是那位少年也心里有数。
第六天很快也到了。当第六颗北斗天星开阳星托着一片朦胧光影出现在玉衡侧旁,将柄端更往外延伸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沉桑界天地四方,陡然升起一片繁复的法阵。
法阵的筋脉遍布了一整个沉桑界天地。
从天穹到暗土,几乎游移在每一寸空间中的天地灵气,都与这一个法阵产生了呼应。
自然而然地,那些突兀出现在沉桑界天地间的心魔意蕴,就被法阵挥散出来的微光颤动,逼迫着往一个方向汇聚。
但这逼迫、封锁心魔意蕴,显然并不是法阵的真正用处。
随着这个法阵的催动,沉桑界的天地意志仿佛也被搅动,有无形的波动在这浩渺天地间一点点成形,盘旋着震颤着,蠢蠢欲动。
站立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速度飞快,手中一枚枚玉简被拿住又被抛开。
北辰和北鹞都守在灵舟的一角,可即便是他们,也几乎捕捉不到净涪的动作,只能看见一片残影。
每一片被净涪拿在手上的玉简都是空白的,但等到它们被净涪甩开,稳稳当当落在净涪身前案桌的时候,它们却又记录了满满当当的信息。
这些玉简里的信息也不是其他,全都是关于这一刻沉桑界中被催动显化出来的法阵的。
可这个法阵真的是太复杂庞大,饶是以净涪的速度和眼力,在这样几乎是任由他人观测法阵的时候,也足足耗去了大半日时间,才勉强将这个法阵给粗粗刻录了一遍。
等到净涪甩下最后一枚玉简,他自己看着面前这一堆小山似的玉简都有些头痛。但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净涪本尊说道,佛身和心魔身几乎都能从他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倦怠疲乏。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了一眼,深感同情的同时,也很有些庆幸。
庆幸此刻执掌肉身的不是他们,而是本尊。
‘这些,呃’佛身组织了一下语言,‘应该已经够让元觉推演出些什么来的吧。’
本尊闻言,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问道,‘趁着现如今这法阵还在运转,要不要你们来’
要不要你们来?
来什么,当然是顶上啊!
佛身和心魔身又交换了一个视线,都看见各自眼里的痛苦。
但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佛身暗叹了一口气,‘那就我来吧。’
他说着,轻易出了识海世界,接掌了肉身。
等到心魔身也累到换人的时候,他们储物戒指里的空白玉简已经直接耗去了三分之一的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